行走在人间|生苦
从白昼走来,星辰点亮夜空,也迎来了城市的灯,我穿过潮水一样的车流,走过拥挤的人群。
慢慢地,夜幕已深,行人寥落,到最后又成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城市的河流肮脏,飘荡着腐臭的味道;城市的人冷漠,各扫门前雪,一杯热水,会在彼此的言谈中降了温度。
赶路的人,想要停下来休息,不得不在这里干着活儿,换一些食物。
在大桥上,我停了下来,在夜幕中看到了一个黑影。
我是一个行者,知道世间的鬼是居心叵测的人,幽暗明灭,有着荒原狼的狠戾贪婪;也知道世界的神明是内心的善良,神明会指引我遇到光明。
我走到跟前,看到了一个醉了疯癫的人,酒气逆风飘进了我的鼻孔,我打了个喷嚏,忽然想到,我好久没有休息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天为被,地为床。这个宿醉的人是我休息前,让我忘记寂寞的良药,是我除了亲切的朋友—天上的星星与明月,可以畅聊的萍水相逢的路人。
对哦,我好像听到了他嘴里嘟囔着,“你他妈骗我的钱,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该怎么办?”
好啊,原来是故事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我说“朋友啊,这茫茫人海,能够遇到的朋友啊!什么困扰了你,让你如此悲伤?难道这劣质的浊酒能驱散你的迷茫吗?来吧,跟我说说吧,让我们在你酒后偶尔清醒的时刻好好聊一聊,你不知道深夜的寂寞是杀人的刀吗?”
他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一张嘴,酒气就像城市里河道一样臭不可闻。
他是个落拓的中年人啊,四十五岁,四十五岁啊,假如你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公务员,又积极上进,那么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正科了,你可以坐着很奢华的轿车,看着的逢迎的笑脸堆在眼前,娇美的女郎坐在你的膝盖上。
假如你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你可以开着豪华的车闹市喧嚣,在顶尖的酒店里呼朋引伴,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进去上流社会。
实在不行,你当了老师,你依然可以像二十年前一样,不!不一样,你可能每个月多挣了一千块钱,然后衰老疲惫的身躯再也无法承担有强度的体力脑力劳动,但是你依然不用害怕失业,温饱足以解决。
但是呢,这个落拓的醉酒人,他是个不成功的打工者,他有过很多梦,做了很多努力,在岁月之轮和城市之笼无情的碾压和桎梏下,化作了柳絮,雨打风吹了。
他攒了二十多万,将来回到小县城里,要给自己的儿子付首付。其实几个月前他打算村里盖房的,这些钱也足够了,可惜,村子已经消亡了,炊烟袅袅印丹霞,成了遥远的回忆。小县城的房价疯了得涨,涨得一个月的努力换不了一平米。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工友告诉他,有一个理财的软件,一天几分的利。他一开始不信,但是红利太吸引人了,他放了一千一天后立马取了出来,接着又放了五千待了一个星期取了出来,再后来放了一万,再后来放了二十万,却再也没有取出来。
面如死灰,他去了这个城市里常去的饺子馆,喝了最廉价的二锅头两瓶,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大桥上。
他呼唤着遥远的亲人,每呼唤一声,一点点的温暖生长了起来。但转念一想,他们的衣食住行以及读书谋生,都需要那些钱,他的心又瞬间掉进冰窟去了。
他趔趄地爬了起来,想要扶着栏杆跃过去,下面是奔腾的臭河,掉下去摔不死,也会被熏死。
我慢慢地说道,嗨,朋友,听个故事吧,故事结束了再走,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有悲愁。
他停了下来,摇摇晃晃的世界,对他来说,酒是死前的断头酒,故事是死前的下酒菜。
你知道嘛?我是一个行者,我已经走了很多很多的路,这些路加起来比的过世界存在的所有的路,这些路加起来的长度超的过地球到太阳距离的长度。
在走路的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小的时候挺幸福,他爸爸种了很多很多的麦子,这些麦子可以养活好多好多的穷人,可是他爸爸不这样想,把麦子屯进了仓。
他看不惯,拒绝了以后继续种麦子的邀请,私自开仓放粮,救济穷人。在佛和母亲前分别扣了几个响头,留下来千古名篇。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那一年,他才十来岁,龙入江湖,再后来,他有了梦想。
为了梦想,按照时间的尺度,他家的祖坟被挖了,他妹妹死了,他的女人死了,他的俩弟弟死了,儿子死了。
而他,依然坚持和命运、和一些邪恶的集团作斗争,为了几亿最穷苦的中国人斗志昂扬。
在冬天里,七十多岁的他赤身跳进长江冬泳,就像十七岁一样勇敢决绝。
他走后,无数人为之悲痛失声,他走后很多年,无数人怀念敬仰。他走后又过了很多年,无数的人们一想起他来,就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那个喝醉的人,悠悠荡荡地站了起来。
我问他,你要去哪里啊?
他说,“去你妈的,你是谁?你为什么把老子骗到这里,老子要回去挣钱,老子要回去找媳妇儿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