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散文

启宏

2018-01-31  本文已影响385人  影月琥

    这几天总会想到一个故人,启宏。

    我知道启宏,是因为启宏的父亲和三哥是我邻居。启宏并不住这儿。据说他父母感情不睦,中年时闹着分了家。那时都穷,农村人的家好分。穷人家并无什么财产好分。两人彼此合不来,便分开住。他父母五个儿子,上头几个已经成家,他父亲随他三哥住。他是老四,那时十二三岁,还在读初中,和比他更小的的弟弟随他母亲住在五里地外的同村另一处。他老爹和兄弟,在我印象中都是比较强悍的角色。他们行为处事凶悍、蛮不讲理,处处拔尖占强。我们住的地方,背靠大堤,方便养牛。各家各户的牛都是牵出去用绳系在堤坡吃草。有次我去寻我家的牛,牛不在了,只见到一段段绳,是被人用刀割的。回家跟母亲说了,母亲说,“你把牛系在隔壁屋后的堤坡了吧?”母亲告诉我,启宏的爹,很蛮横霸道,谁家的牛系在他家屋后,他都要用刀割断的。要是有谁去找他论理,他或许会叫上他家那几个儿子,揍上人家一顿。母亲说着便出去找牛,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因了割牛绳的事,后来又耳闻他家兄弟凶悍的一些故事,我便从不到隔壁走动。有天跟母亲走亲戚去,在路上就遇到启宏母子。他个子修长,皮肤白净,五官可以说很清秀了,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有着他父兄完全没有的书生气质。我母亲问他读几年级了,成绩还好?他红着脸,文质彬彬地一一回我母亲的话。

      时间一晃几年,没再遇到他,也没听人说起过他。暑假的一天,天很热。一家人吃饭,母亲就说:听说启宏高考落榜了,差一分。母亲感叹道:他成绩那么棒,怎么会落榜呢?父亲插话道:这孩子老实,据说他进考场,见着那阵势,吓着了,考试发挥失常。然后大家吃饭,聊别的话题。又过了一年,还是大热天,有天吃饭,母亲又带回启宏的消息,说是他复读了一年,又参加高考了。他母亲本以为这次一定能考上,不成想又没考上,这次据说离录取线还差了五分。他母亲和人说起就眼泪汪汪,唉声叹气。“他还复读么?”旁人问他母亲。他母亲哽咽着嗓子答:“还得复读,这书都读到这份上了,他老子见他一回骂他一回,说书读了没屁用,白花钱,不如回家种田呢。再说,这些年,这孩子净读书了,不读,这娃也干不了别的啊。”母亲感叹一回,大家便各忙各的去,不再提起这话题。到了第三年,又听到令人失望的消息---他还是没考上。         

      斯斯文文,高中毕业的启宏,回农村了。我那时在村小读四年级,有天上学去,一走进教室,就听说换了数学老师。打了上课铃,走进教室来的新老师居然是启宏。放学把这事回家告诉了母亲,正做饭的母亲便问,“他课上得咋样?”“不怎么样。”我撇撇嘴。“我坐第一排,都听不见,像蚊子哼哼似的。”“哎,他这书教不长,这孩子太内向文弱啦。”母亲叹息道。过了个把月,启宏就不再来学校教书了。接替他的是他高中同学,同村的许友。许友比他讲话声大多了,见人还满脸堆笑。做了一年代课老师,就跟村支书的女儿谈了恋爱。尽管村支书的女儿人们背后叫她傻女,书只读到三年级,这并不妨碍许友和她的婚姻。许友结婚后,不几年便成了村里的财务村长,威风得不得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提留任务重,村里要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许友这样的村干部便大展手脚,各种法子都能使上。任务完成得极好,是个典型的村干部。

      一晃我读初中了,听说当代课老师失败的启宏后来去参加了湖北农学院组织的短期培训,学会了蔬菜大棚种植。他回来后就搭起了村里第一个蔬菜大棚。有次到同学家玩,从他家大棚地过,还好奇地进去看了看。辣椒、茄子,豆角,好几个棚子。菜都长得极好。有次爸爸从地里回来,跟母亲说:“你别说,还得多读点书,启宏把那菜棚子还经管得挺好。看来这小子还有点出息。”

      我读高中时,有天在路上就遇到启宏了。他面容呆滞,头发上挂着干草,一副邋遢样子。已完全不是当初的形象了。我大吃一惊,连招呼都忘了跟他打,回家来向母亲打听。原来启宏的蔬菜大棚挣钱后,启宏也很争气。把家里的旧房子拆了,重新盖了二层小楼房。还没来得及粉刷呢,他坐牢五年的弟弟刑满释放了。弟弟回到家来,不仅不帮助他打理菜棚,还动辄为小事跟他起争执。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有天可就闹出大乱子来了。有天兄弟俩又争吵起来,他兄弟随手就给了他一秤砣,刚好落在他后脑勺上,顿时血流如注,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医院,总算救了一条命回来。估计伤到了神经,他从此就呆呆傻傻的,菜棚子也荒了。

      后来又在路上遇到过他两回,他神志已模糊,口里经常念念有词,边走边捡废品。跟他说话,他还会傻笑。

        高中学习忙碌,我埋头于学业,对外界的一切不再关心,更别说会想起启宏。时间过得好快,我母亲已殁了多年。回乡时间越少。再回乡听人说起他,是说他已完全疯癫,有了暴力行为,已经被他家人关在一个笼子似的房子里。房子里只留一个递水递饭的小窗口。他们说他已完全不知羞耻,常常光着身子,还扒着窗户向外望。

    去年回乡,亲戚们围在火坑边烤火,说起些闲话。居然有人说起一个昔日小学同学鄂儿的事。有人说,他命好,找了个好媳妇儿。媳妇儿心善,只要在家,必定给他的疯子叔叔送饭。我才明白过来,他们口里的鄂儿的疯子叔叔就是启宏。“他侄媳妇不怕他么?他发起疯来可怎么办?”有人问,“说来也巧,他好像知道那是他侄媳妇一样,他见她面总把衣服穿起,并不发疯。”

      今年一年无启宏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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