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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钓得金龟婿

2020-02-22  本文已影响0人  古风沐沐

黄州听风镇,从出了个国相后,游人蜂拥而至。那里最有名的地方就是相里。

相里其长九里九,再往前走九十九步,有个小茅屋。

茅屋内的院子中,有一白发老人坐在藤架下的摇椅上,就着阳光眯着眼,怀中抱着一块无字碑。

他想起三十年前临行时,娇妻与自己执手相别的温情模样 。

那时他说:“青青,眼下天下未平,百姓不安,我既然得明主赏识,正该报他的知遇之恩。”

秦青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她能从父亲的眼里,看到无尽的希望。那源头,就在温钧的身上。

温钧芝兰玉树,天庭饱满,鹤眸修眉,一副如玉好容颜。在黄州,自他及冠后,来说亲的媒婆几乎要将温家的门槛夷为平地。温钧却放言:“愿娶秦青为妻,一生不相负。”

秦青之父到底没有立刻答应了他。送走温钧,回到家中就看见秦青正在对着图纸发愁。

“怎么,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的女儿?”秦父站在秦青身后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娘的手又被丝线划破了。女儿在想,要是能做出个东西帮娘织布分线,或许娘就不必那么累了。”

“青儿,你是个好孩子。旁人都说你容貌平平,笑你将来没有归处,你可有怨过?”

秦青头也不抬,一面用笔墨在纸上描出自己想到的木人关节,一面含含糊糊应道:“嫁人有什么好处?要是高门大户,就得做锦绣堆里的废人。不然就是天天争风吃醋。嫁个一般人,女儿哪里还能做这些?”

“我看青儿你啊,就不该姓秦,当是姓公输,才不输了你这一身才华。”

“爹!”秦青终于不再涂涂画画,抬起一张小脸,上面被墨汁点了几处黑,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好了,爹不是来打趣你的。正经算起来你也十八了。别的女孩儿和你这样的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松风先生捋着胡须,上上下下盯着自己的女儿相看。这样不加掩饰的神色让秦青臊了个红脸,低下头去也不看自己父亲。

“钧儿这孩子大小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你和他又自小在一处。如今他及冠,你也这般年纪,耽误不得了。”

“钧看着就是一副劳碌命,将来还不知是怎样呢。”秦青眉眼不动,声音也一样清淡。

“你只说他的劳碌命,不说他以后鹤鸣九天?”松风先生这回笑得满意。

秦青不答,卷起画好的图纸走到后院的库房去寻木料。但在转身那瞬间,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个弧度来。

过门的前一天,秦青拿着一组木偶站在织机前,看针脚细密来回穿梭的忙碌,忽而觉得眼睛有些酸疼起来。

她嘴角挂着笑,眼睛却更加酸热难耐,揉出了一汪秋水。

婚后第二年的早春,温钧踩着松软的泥土走出了听风镇。他才出村子,就有个龙睛凤目的男人亲自扶他上马,为他执鞭牵马,引着他东去。

温钧走前,对她说:“我既得明主知遇之恩,当尽全力匡扶天下。到海晏河清,万民休息时,我便回来,照样与你锄田煮茶。”

秦青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

温钧默默站着,搂着她,欲言又止的看了西北方向。他从那凛冽的风中,嗅到了狼烟的腥臭气息。

一个月后,如狼似虎的乱军闯入听风镇,前来搜捕温钧的家人。松风先生拍着秦青的背:“你快乘着木鸢走罢。你去找钧儿,他自是不会不管你的。我和你娘守着听风镇一辈子,骨肉早就化在这里,走不了啦。”

秦青眸光似水,却是寒潭止水。

木鸢升空,伴随着刺人耳膜的鸣镝声,渐渐远去了。

那个秋天,听风镇成了一座火焰之城。秦青的木鸢高飞九丈。她忽地感觉到身下的热流,也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灼热明亮。

待她在气派庄严的温府大门前下车时,迎来的是温钧的手。

骨节分明,纤长有力的手扣住她的,轻缓一带便入府中。他触摸衣袖之下清瘦的手臂,感受到钢铁的寒凉,蓦然一惊。

秦青也不瞒着他,只仰着头对上他的一双眼睛:“钧,我虽不习武,但我能助你杀人,杀千千万万的敌人。”

她还有话,却不再说。温钧也不问,只唤人为她准备膳食香汤,自己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她。

茶还未凉,就有家人匆匆进来道,明德将军有事相商。于是温钧温声嘱她不必等,匆匆离去。

秦青起身目送他,直到面前的茶冷如冰,才从双睫之间,摘取了一串泡茶用的荷上露。

她将袖中的那些银光闪闪的锐利物件拿出来,一头钻进了温钧的书房。

秦青每日里仍是看机关图。长此以往,江阳城大小人等送了她“女鲁班”的称号。

秦青不负雅称,在半年后造出了可以自行攻城拔寨的云霄冲车。六十三个木头人顶着箭雨,用雷木撞开了关隘的大门。

万籁俱寂之中,秦青从袖中拿出寒光闪闪的匕首来,对着阳光一挥。

她脸上带着既痛且快的表情,眼中激流翻滚着,终究被死死压住了。

“夫人当真是钧的吉星。有了夫人的冲车,咱们的士兵少损失了近万人。”城内,凯旋而归的温钧紧紧地抱着秦青,一双眼睛出奇明亮。

秦青眉眼弯弯:“你放心,我总会帮你的。”然而不过片刻,秦青就微微从他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她发觉,温钧的臂膀变得瘦骨嶙峋。

“钧,你可有按时作息饮食?”

温钧收回手臂低着头,有些嗫嚅:“主公帐下事忙,我……是有些时候忙的忘了饮食。”

这样看着,他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秦青一面想着,一面笑了。可当温钧的手从她的眉眼拂过后,她才发觉那手背上亮晶晶的,都是泪。

“青青莫哭,钧记得,一定记得按时作息饮食……”温钧有些慌了。他抱着秦青,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浓密馨香的发间,一遍又一遍低沉地保证说:“青青,我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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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将军荣登大宝。中大夫温钧,官居一品丞相。

温钧回府时已是起更,一盏如豆灯下,女子青衣飘逸,三千墨发也散乱地垂落在光影里。

“青青,你等着我。待到东王束手,军兵解甲归田时,我便与你回黄州。”温钧走到她身后,声音极轻。他自上而下,一遍又一遍描摹秦青的背影。

秦青一面将刀尖装进木头人的手臂,一面问:“你今晚不走了么?”

温钧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半年后,当寒光闪闪的手臂在机关作用下如旋风一般将一切搅碎时,远处传来了九声悠长的丧钟。

御驾亲征的明皇惨遭东王设计,一腔热血被南檀水稀释到不留痕迹。殉葬的还有明皇带领的八十万大军,在水火无情中死伤殆尽。

温钧按着明皇遗诏,扶嫡出幼子为皇,改元承平。

温钧越来越忙。秦青不问。除了亲自下厨派人送到公署外,就继续对着机关图,做可以自行运粮的五谷车。

没人敢告诉秦青,她准备的膳食从来都是热腾腾地进去,冰冷冷地出来。

完好无损。

当秦青带着满眼血丝抬起头时,她看见天光大亮。

五谷车帮着温钧度过了出征时山路险峻运输不便的难关。温钧再也不会因为道路艰难,粮尽而退。

秦青自做了五谷车后便音讯渺然。

东王率领残部,盘踞在连绵群山下的大兴城内,温钧一面将兵围城,一面苦思对策。东王日日夜夜都往城下泼油射火箭,熊熊烈火封路,让一切都无济于事。

温钧的手边,又是凉了的安神茶。

很快就到了秋天,温钧的双鬓已经满是霜雪。时而能透过营帐的帘幕听到一些细微的咯咯声,伴着寒鸦和夜枭的哀鸣,声声如泣血。

北风呼啸着卷起他的毛皮大氅,温钧走出大营站在一片亮白色的月光下,忽而看到一颗明亮的星子,从城内缓缓升起。

那颗星星越来越明亮,终于划过一道长虹,落在城墙上。

城门就在那一刻,轰然坍塌。

“攻城——!”温钧突地感到一阵头昏目眩。他盯着那团亮光,声音都不复温和。

城上城下,万箭齐发。

那明亮的火焰一路烧灼,最后到了温钧的面前。

女子发如北地劲草,面容也早已枯槁。

“这是你要的鹤鸣九天,我要的一雪前耻。我和你说过……我会助你,杀掉……千千万万的敌人……”

“我不仅杀了那些……我还……杀了东王……”

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她的眼睛依然明亮。

“青青,青青……青青!”

三军阵前,温钧抱着浑身插着箭的妻,跌坐在木鸢焦黑的残骸中。

“温丞相,你……再不对自己好一些,按时作息……按时进食……妾就不要你……回黄州陪爹娘去……”

迎着狂风暴雪,一身素白早替她做了最好的装裹。

温钧辞了官,谢绝了所有封赏,带着一副棺木和一块无字碑,回到了黄州。

听风镇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早就恢复了生机。温钧才要下车时,忽而听见稚儿的吟咏。

“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从温钧一双清润的鹤眸中,骤然滚下了硕大的泪滴。


古风沐沐作者:舒子澈。一名编外英语教师,酷爱文字和音乐,有不甘寂寞的灵魂和许多不按套路出牌的故事。比较喜欢写大长篇,也喜欢脑补一些“如果历史是这样的”那些同人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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