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的杂事 六十八、套路
父亲穿衣打扮不讲究套路。
几十年来,棉衣、夹克、衬衣、背心,似乎没什么添头,连带毛衣都是粗线、细线、毛坎三件,似乎也没有什么花样。父亲随大流,甚至连精致的心都不曾有过。
这不代表父亲没有套路。
天气暖暖的,牌搭档黄校长走出来活动腿脚。豆沙色羊毛衫,卡其色薄呢马甲,熨烫过的深灰毛呢裤子笔挺,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双手往后一背,虽然八十有余满脸褶子,仍显得文化儒雅不识烟火。
反观父亲,也出来活动腿脚。枣红粗线毛衣,深蓝色牛仔棉坎,穿久的膝盖处带包的化纤料子裤。一双手在裤兜两侧不知得意地敲个啥,也是八十多,褶子倒是少,头爱左右扭,总显得无所事事般闲得慌。
两人唠嗑。黄校长的午饭,二两米,青椒虾仁俩,黄花鱼一条,客酿豆腐几块,一碟青菜一个汤。父亲的午饭,三两米,红萝卜豆腐炒白菜,红烧肉五六块,一碗紫菜汤。没有不好。
两人逛超市。黄校长挑海鱼,父亲只买五花肉;黄校长看茶买普洱,父亲瞄茶点买桃酥;黄校长每次不重样选豆腐,父亲认准嫩豆腐。有意思。
两人打牌。比邻而坐,每局牌,很少对手,多是一伙,赢就哈哈大笑,输都灰溜溜围着树转,幼稚地较真,互相监督查圈数。只是一个转的斯文,一个转的豪气。很开心地耍。
磨合十几年的牌搭子,两人没少因为打牌而较劲。最后,似乎岁数相当,黄校长说这般那般,父亲就这般那般。似乎又脾气相投,父亲说这样这样,黄校长便这样这样。一起套路的可爱。
牌桌上输赢的套路,多是打趣的笑料。
母亲在周围溜达,看得分明。父亲急眼了,会故意藏起一张臭牌,趁黄校长不留神,插进那精致的马甲口袋,起身一摊手说自己打完了。又急慌慌指挥黄校长出这张这张,不知怎地偷梁换柱把臭牌甩出去,最终和黄校长一起逃脱输局。
总有几次被聪明的发现。惹得牌友群起攻之,不得不一口气围着树,实打实转够七八十来圈,晕晃着走不成路,连牌场都因此提前散伙。这些都不是事,也不耽误牌友间感情,仍然每天在一起打牌。
父亲打牌的套路很深,黄校长往往防不胜防,是最大的受害者。两人搭档,不被发现尚好,一旦露出破绽,两人围树转圈事小,一个文化人被揶揄,很尴尬的。好在黄校长不计较,最多互相监督转圈数,已泄怒火。
父亲快乐。赢时大呼小叫,混着牌,还监督别人的转圈数。一输,自己悄悄偷奸耍滑数圈数,眼睛转溜溜,数着十,趁别人闪神,一下子念十六,如此这般,偷着乐。
黄校长从镜框后看父亲,洗着牌暗冲父亲竖拇指。轻轻嘟囔,“啥套路”,莞尔一笑。
母亲旁观莞尔。
人活一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