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在酒吧留下许多眼泪
起床后,我拿热毛巾敷肿了的眼睛。我没有直接回到酒吧,去了咖啡店回想昨晚的事。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开始流了泪,大概是老鬼说我的外表刚强,内心柔弱,在刚强与柔弱找不到一个支撑点,容易奔溃时,我的眼眶开始满是泪水。之后李昂又向我说了些话,连同第一次见面的聊天所引起的情绪交融在一起,我开始忍不住的流下更多的眼泪。
一泪萍水相逢。
我本无意来拉萨做一次心灵之旅,却遇见老鬼、李昂和夏上。从前的旅行,我几乎不跟路上的人做过多的交心。我依旧如在学校生活隔绝,一个人走走看看风景,去倾听或猜想别人的故事,然后躲在咖啡店写作,晚上去酒吧喝酒。
但来到拉萨的第二天,我却说了许多的话,虽然没有完全敞开了心,但也说了一些我几乎不对朋友更别说是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话。
来拉萨的第二天,我想要放弃写作,喇嘛坐在我的身旁,即使我们没有聊太多的话,但他虔诚的力量无不包围着我,愈加崩溃。蓝天飞来的鸽子停留在大昭寺广场上,又离去。我在一片游客的喧嚣与喇嘛带来的宗教的寂静的力量中找不到一处我的存在。
我终于在一身的冷中辞别了喇嘛,走向老鬼的古海酒吧,这是第一次的进入。那个时候还没客人,我独自坐着,要了一瓶青稞酒。留着长发的老鬼把我拉过去聊天,我们只是简单的交换了自己过去的事。
他高一后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过许多地方,又骑着马进了西藏,最后在拉萨留脚至今,开了客栈和酒吧,现在只有酒吧。开酒吧之余还常给牧区的孩子送去过冬的衣服。
李昂来了,一个北大毕业过来拉萨支教的人。起初我没有跟他说太多的话,若不是他的生日,老鬼把我引去敬酒,我们也不会进一步的聊天,直到接近凌晨三点。
昨晚我还在街头卖诗,李昂发来微信说他在酒吧,他我当然是最想见的,马上收拾了东西赶往酒吧。他介绍夏上给我认识,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有些醉,不知道他还记得否昨晚的事。
夏上是南开的学生,同样是为了教育而来拉萨支教。
二泪封锁的奔溃。
如夏上说的,我们做不到虔诚,但也见证了别人的虔诚。在拉萨,满是虔诚的信徒,我来时,也不由自主的跪下朝拜,极少有游客会跪下,多是在朝拜者的身后停留或拍照。而我却跪下了,老鬼点出了我心里的话,在刚强和柔弱中找不到一个支撑点。我向来在寻找一生的支撑,书店没有拯救我,只是给我逃避的一处,我在拉萨的大昭寺面前跪下磕头,便是为了找到一个支撑。
忘了老鬼说的那个地方的名字,是西藏一个极其神奇神圣的地方,会让人产生幻觉。他不能带我去,怕我在那里奔溃,毁了我,又怕我过于的隔绝,对那里不屑一顾。
我已经没办法回想起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他们的话确实在一点点的撕开我内心的一道道防线,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在欣喜这样的缘分时,同样感动这样的遇见。我同他们萍水相逢,却也无意的肢解了我这片浮萍。
我第一次旅行的流泪不是因为自己的病所带来的情绪,而是他们。我一下子没了许多防线,已不需要如老鬼说的那个神圣的地方,我已经在三次的谈话中逐渐的奔溃了封锁的自己。
第一次见面我便说了许多过去的事,连同自己的负罪感。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无论是作为儿子作为哥哥作为弟弟作为一个朋友,我给自己加了许多罪名。即使在现在有了明确的道路,我仍然在过去的负罪感中负重。
他们要我原谅自己,向我说了许多话,也要我在原谅自己的同时不要失去了自己。
即使我不能一下子做到释怀,完全的原谅自己,但他们的话确实在解开封锁的我。
我频频的举起酒杯道谢,“如果没有老鬼,我也不会认识你们,我二十年的人生,这样的是第一次,我此前没有遇见过。”说这句话时,我已经哭的稀里哗啦。
在李昂和老鬼的鼓励,我开始去改掉一些缺点,在酒吧摆起诗摊卖诗,又走向人来人往的商城卖诗克服心理障碍。
在我封锁的二十年中,这样的遇见确实不易,我从来不知道我这样的封锁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即使我们三次的谈话都是由心而发的罕见,但我始终无法交付他们一份真挚的信任,我始终对他们过于的客气。
三泪封锁的客气的歉意。
第一次见面时,因谈话得太晚,我回不去客栈,李昂把我带回去他的家。第二天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要我住他那,可以省下我在客栈的钱。但我始终害怕欠别人,没有答应他,离开时给他发了句“谢谢收留”。我当然不知道“收留”二字把他伤害,我把他的真挚当做同情和施舍。
前几天,老鬼去羊湖,酒吧关了门,但没有锁。而我本来是在这里义工,却没有打开门。衣服单薄在门外吹着冷风卖诗。老鬼说我始终没有把酒吧当做家,他开这家酒吧便是为了给有缘的人在拉萨一个家,我担心他不信任我,没有开门接待客人。我始终的客气反而让他们感到不适。
甚至我每天在酒吧卖诗,没有再帮他们看店,也一定要像个客人一样点杯酒才坐得舒心。老鬼说我完全可以泡杯茶自己坐着安静呆着卖诗,而不必为了客气点杯酒给自己增加经济负担。本来我就没有收入,靠着仅剩不多的钱要过完十一月的长沙。
我是自我封锁太久,对世人客客气气,唯恐欠下些什么。
昨晚的流泪亦有这样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