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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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十三期：信任。
一生一世一双人
【楔子】
我不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我只要最后明媒正娶娶我的人，是你。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过，我坐着轿子出嫁了。
江令舟是我今日要嫁的郎君，我们只不过见了三次面，就被母亲逼着成亲。一开始我是不情愿的，可当我看到江令舟帅气的脸庞时，我还是心动了。
江府的少爷想要稳固自己在朝廷的地位，据说三个月内挑选了满京城的女子，最后偏偏看上了我。
“能被江府的少爷看上，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母亲一通数落。
我哭笑不得，何德何能能入了江府少爷的眼？
“快点，江府少爷马上就要来接亲了！”母亲催促，“小玉，快给小姐梳妆，换上老爷特地托人为她准备的嫁衣！”
“是，夫人！”丫鬟行了礼，应答着。
我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颊上略施粉黛，两弯柳叶吊梢眉，丫鬟小玉替我点了朱唇。一切在母亲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江少爷接亲来咯——”我坐在深闺里，外面的管家喜气洋洋的吆喝着。
“时间也差不多了。”母亲吩咐贴身丫鬟端来红盖头，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玉簪，替我整理好头饰，最后插入玉簪。
“浅浅，为娘是真的舍不得你出嫁啊，可如今你已经十六岁，过了这桃李年华，再不嫁人，就会在京城惹些闲言碎语。要知道，咱们府里虽然夫人丫鬟众多，可毕竟也是大户人家，你爹从小最宠爱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期望。到了江府，可一定要好好辅佐江少爷，争取早日拿下朝廷的一品官。日后，你也会跟着他享福……”
“好了，娘，你快点盖上红盖头吧！”我有些不耐烦了，明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我许配了人，如今又扮起深情来。
“你这丫头，着什么急！莫非是爱上了江令舟，迫不及待想要嫁了？”母亲一边笑我，一边细心地替我盖好红盖头。
“娘，我哪有？”我转过头不满的嘟哝，头上的流苏坠子摇摆不停。
“好，你没有。”母亲一边乐呵呵地答应，一边牵着我的手走到了床榻前。“今日，我的丫头可算找到了归宿，为娘日后也不用担心了啊！”
【一】
江令舟和他的接亲队伍被一群丫鬟下人簇拥着进来了，也是，难得的大喜之日，人们都想沾沾喜气，图个吉利。
“小姐，姑爷来了。”丫鬟小玉在我耳边轻声提醒。
我点点头，示意小玉就在我身边。早在提亲之时，我就提了要求，要求小玉陪在我身边，成婚当天作为我的贴身丫鬟带着一起出嫁。
我没有给那些夫人的孩子留下任何财产，只给母亲留了少许的银子和首饰，其余的通通都带走。我自幼生活在这深闺柳府，太懂这些人情世故了。
那些姐姐妹妹往日里看似深情，其实不然，都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今天谁嫁了如意情郎，明天谁怀了子嗣，后天谁的夫君科举中榜，都会成为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马虎不得。
如今，我嫁了人，何况还嫁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江府大少爷:江令舟是江员外的大夫人所生的嫡子。
江府虽然家大业大，但看上我们家也是有缘由的，无非就是强强联姻，让江府在朝廷的地位更巩固。
正妻所生的儿子，旁人妾所生的自然不能比，因此柳府的姐姐妹妹虽然对我心生妒忌，奈何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只因我嫁了京城第一大府的大少爷——江令舟。表面上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可还避免不了明争暗斗。
“柳浅浅，你不就是长了一双丹凤三角眼吗，看把江府大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大姐柳如烟一脸不服气地叫嚣。
“就是，我看你们俩也不会好很久。男人嘛，总归是喜新厌旧，玩腻了你就不再讨喜了。到时候我看你哭都没有地方哭！”小妹柳乐音一副看透了世间男子的样子。
嘲讽一番罢，大姐和小妹打算扬长而去。我不甘示弱，突然上前，拦住她们的去路:“那倒未必，我看我们家令舟不是那种人。倒是你们，到时候可要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是我活得精彩还是你们死得太难看！”
“哟！这还没出嫁呢，就敢出此狂言，也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哈哈哈——”大姐依旧不依不饶。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大姐，小妹，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若是没有信任，大姐你会一直过得如此不堪；至于小妹你，你在这样口不择言，只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一辈子嫁不出去，更别提嫁个好郎君了！”
说罢，我先行一步，留下柳如烟和柳乐音气得直跺脚，只能对着自己的丫鬟撒气。
“哼！”我轻蔑地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中暗想:就你们这点道行，也配跟我斗。姐姐我尝尽人间冷暖的时候，你们还在奶娘的怀里吃奶呢！
柳如烟和柳乐音出阁的时候哭哭啼啼的，江令舟还以为我们姐妹情深，她们舍不得我。
我笑了笑，故意当着姐姐妹妹的面，挽了江令舟的臂弯，走出了柳府。
【二】
我虽然出生在柳府，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可我的存在毕竟是见不得光的。
当年，柳员外，也就是我爹，已经成家立业，外出经商，遇上了我的母亲，发生了一夜情。本以为这件事不会有人知晓，可一个月之后母亲有了我。
柳员外确实是爱我娘的，再加上一个家大业大的柳府，不可能纳不起一个小妾。就这样，后来有了三姨娘和四姨娘，一共四房夫人。
柳如烟为大姨娘所生，柳乐音为四姨娘所生，只有三姨娘，一直没有子嗣。
但三姨娘是个好人，她对我很好。她信佛，一生没有做过坏事。
自我记事起，三姨娘就把我当自己的孩子养。爹爹最宠爱我，因此尽管三姨娘没有子嗣，他也一直把她留在柳府。平日里若是有什么救济赈灾的事情，通通交由三姨娘打理。
三姨娘很受穷人们的爱戴，有许多小孩都很喜欢她。有时候她会一直盯着远去嬉闹的小孩发呆，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后来听母亲说，三姨娘刚嫁过来的时候是有子嗣的，只不过被大姨娘和四姨娘所谋害，那时候她不信任任何人。而三姨娘之所以对我好，就是因为只有母亲没有心机，不争不抢。
其实三姨娘比谁都心狠手辣，她尝试过毒害柳如烟和柳乐音，但都未果，父亲也给她下过通牒:若是再为非作歹，必将将她赶出柳府。
后来的三姨娘变得沉默寡言，一心吃斋念佛。
母亲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阵子三姨娘留了很长的指甲，我和大姐小妹出去玩的时候，她故意用指甲划她们的脸；却在摸我头的时候，卸下了长指甲。
当年大姐已经懂事，还嚷嚷着说:“姨娘偏心柳浅浅！”
三姨娘没有理会，捻着佛珠走远了。
后来我就处处受排挤，再后来我就被送出柳府，去学堂上学。
大姨娘一脸冷嘲热讽:“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家柳如烟就没有去过学堂，长大了不是一样可以嫁人么？”
四姨娘嗤之以鼻:“就是，柳浅浅啊，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好好的上什么学堂！”
母亲不理她们，依旧恳求爹爹送我上学堂。
【三】
一路上，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婆家和娘家给足了我面子与底气。
江令舟骑着马，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喜气洋洋地与京城的父老乡亲们打招呼；小孩都堵得水泄不通，围在轿子前找我要喜糖吃。
我轻轻掀开轿子的帷幕，用力撒出去一把喜糖，又命小玉拿来些碎银子，扔出去一些。
我的目的，就是要风风光光地出嫁，要让人们感受到喜庆和热闹的氛围。
大人和小孩都过来接喜糖和银子，嘴里还不忘说:“谢谢江少奶奶，今天的新娘子好美！”
也是，从今日起，我就是少奶奶了，不再是柳家的二小姐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落下了泪。
爹爹和娘疼我入骨，我就这么轻易嫁了人。娘在我出嫁之前还特意叮嘱我:“那江令舟是个好人，勤奋上进，你嫁了他，日后一定不会吃苦头。”
母亲还教于我夫妻相处之道:“夫妻最重要的是信任。切记不可因为外人的一派胡言乱了分寸和阵脚！”
我点点头，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娘亲，不肯撒手。
“你呀，就是小时候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太容易相信别人！”娘是最懂我的人。
记得第一天去学堂，有顽皮的小少爷将虫子和蚂蚱扔到我的碗里。一开始我畏畏缩缩，后来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举目无亲，于是泼我冷水的人，我最终又烧开了重新泼回去。
后来学堂被我整顿，男子们再不敢明着来，只有女子们使些小伎俩，比如雨天里绊倒我，害我满身的污渍。
……
我也是个软弱的女子，后来意识到，如果不强大，就无以立足。
终于，学堂里的一切都被我拿下。
其实同窗们都是个顶个的拔萃，他们后来有的做了朝廷的一品官，有的做了地方政府官员，还有的经商，也有云游四海靠写字卖画的艺人……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这条街真短，平日里三五步就能走到尽头；这条街又真长，今日走了一个时辰，还没有走到江府。
入江府第一天，江夫人就给我立了规矩:在江府，凡是不守规矩的女人，都会被逐出族谱！
“娘，浅浅她不会。”江令舟替我说话。
先是拜了江府的祖先，然后才开始喜宴。
【四】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新郎上前一步，来，新娘也上前一步。”司仪用力吆喝着。
江令舟站在了我面前，三个月来，我这才敢看清楚他的脸:清晰的轮廓，一对浓密的眉目，高高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英俊得无可挑剔。再加上一袭红衣，显得格外精神。令人深陷其中的是他双发光的眼睛，像要把我吸进去一样。
他也认真地看着我。
“一拜天地！”我们转过身，面向天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再次转身，这才发现，江夫人好像不太喜欢我，板着眼看我。就连改口，也是不情不愿地答应。
“夫妻对拜！”
我的思绪开始飘远。
突然，他开始凑近，我下意识地躲开:“你干嘛？”
“司仪说我可以亲吻你了。”
我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全场一片欢呼雀跃。
“入洞房！入洞房！”众人开始起哄。
“好，新郎可以牵着你的新娘，入洞房了！”江令舟牵着大红花的一头，我牵着大红花的另一头，他就这样送我进了洞房。
换了身衣服，我和江令舟出来敬酒。
“来来来，祝福江府的少爷和柳府的千金，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早生贵子！”
……
“谢谢！谢谢大家！”江令舟一边把我揽入怀中，一边跟来宾说谢谢。脸上的红晕微微泛起，从面颊红到耳根处。
我这才发现江令舟不会喝酒。
“哟！没想到江府的大少爷不会喝酒，这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众人一片唏嘘。
“怎么会？这大喜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扫了大家的兴！来，喝酒！”说着，江令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杯下肚，他就晕倒了。
江令舟的弟弟第一个冲进来，扶住了他。可别说，男子之间总是情同手足，这句话真是一点儿不假。
江令舟与他的弟弟感情非常要好。尽管江府也是三妻四妾的，可他们之间没有一点儿勾心斗角。
嫁进门的第二天，江令舟的小妹就热情地过来拉我的手，邀我去赏花。
春寒料峭，哪有什么花？
“嫂嫂，有的，梅花，你不知道吗？”
“好，小妹，嫂嫂今日给娘准备了些礼物，一会儿你也去好不好？去喝了茶，就去看梅花。”
“好，听嫂嫂的。”
江令舟之所以能在朝廷站稳脚跟，就是他们府和睦，相互信任，外人的势力无法插入。再加上江令舟自身努力，清正廉洁。
而我，也会好好辅佐夫君，助他更上一层楼。
【五】
给公婆敬茶的时候，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声称是朝廷派来的。
“谁是江令舟？”一位士兵问。
“我。”此时我和江令舟正跪在地上敬茶，听到这句话，江令舟立马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又扶我起来。
“有人举报你徇私舞弊，滥用职权。请跟我们走一趟！”说罢，就要押着江令舟出去。
“怎么了，令舟？”江夫人慌张地站起来，一脸担忧地问士兵:“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
“抓没抓错人，也要等我们审过了才知道！”士兵丝毫不留情，江令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了。
“我就说你是个克星，你不来，我们令舟好好的，你一嫁进来，我们令舟就出事了！”江夫人埋怨我。
“大姨娘，您可别怨嫂嫂。依我看，嫂嫂是个旺夫相，大哥娶了嫂嫂，以后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想不到江令舟十一岁的小妹还懂这些。
我摸了摸小妹的头，欣慰地说:“谢谢你信任我，我先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大哥带回来的。我相信他不会做那种事。”
“好，嫂嫂真能干。”小妹甜美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说罢，我踏出了门槛。
回到房间，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利用飞鸽传书传给了当年在我碗里放毛毛虫和蚂蚱的同窗。
很快，就有了回信。
他说，这次是朝廷大筛查，目的就是查出不作为的官吏。朝廷为了能够拥有清正廉洁、为百姓当家做主的官员，把每一个一品官都进行了排查，目的就是找到能够真正信任的官。
这次江令舟不但没有降职，反而升职了，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
我长舒一口气。
【五】
婚后没多久，江夫人的身子骨越来越柔弱，常常是药罐子包着。
我想替她熬药，她不要，她说她怕我害她。
终于有一天，她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用热毛巾拧干了一点一点给她擦拭身体，她这才告诉我真相:当年，她看不惯我是因为我们柳府看似家大业大，其实内部不和谐，都是相互谋害，夹缝中生存。她以为我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也会是那种人。她怕我会影响他的儿子，但他的儿子坚持要娶我。她也没有办法。
现在看来，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她一开始就应该信任我。
她说我们之间蹉跎了好多时光。
我说:“娘，您何必见外呢，令舟的娘就是我的娘。”
在我的细心照料下，江夫人慢慢站起来了，能独立行走了。江夫人很高兴，但更多的是，流下了惭愧的泪水:“儿啊，从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儿过。”
我点点头。
两年之后的春天，我生下了一个大胖婴，江夫人特意领着我和小妹，去看了梅花。
傲雪寒梅。
金黄的腊梅凛冽在寒风中，我忽然想起两年前的时候，我们成婚那天，江令舟喜出望外的样子。
那一天，是我这一辈子的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