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5）

“春风夜里睡哪儿？”

“外头。”

“外头哪儿？”

“房山那儿不是有一堆破箱纸吗，在那儿窝了一夜，紧靠着垃圾箱。老丁指给我看了。”

“夜里就不冷？”

“你忘了我领他来咱站的时候他的样儿了吗？破裤子裆都是开着的，大衣棉花一疙瘩一疙瘩往下垂着，哪还叫衣服。”

“春风这种流浪汉，我可是见过好几个了。不知道冷是不希奇。”

“是个人咋不知道冷。我觉得是不怕冷，适应了。”

“嗯。习惯了。这种人多数打小就睡野地。可怜不可怜。那春风的被褥咋就跑阿丙床上了？”

“阿丙不是又尿床了嘛，还不是见春风不用就自己拽去了。自己的褥子在床下扔着呢，连晒也不晒。你不知道尿成啥了！”

“这些人哪！也可恼，也可怜。焦，要不咱再招个工人过来。”

“也不好说。——咱这儿人吧，流动性强，有一拨人省事儿，有拨人呢，费事儿。人少的时候也未必很忙。”

“那招个临时的，钟点工。我这两天也是忙得腰疼。也是政府的事儿嘛，我打个报告，请示请示。还是我的小焦妮儿好，说一圈儿，道一面儿，还得靠焦妮子不是。咋样，不走了吧？你要走了，我舍出老命也对付不了这帮游击队呵！”

“本来也没考虑好真走。就是一下子气的了。”

甲呼歇着出现在门口。

“站长，小焦，恁现在忙不忙？”

“甲呵，啥事儿说吧。”

“老丁走了。”

站长从椅子里跳起来：“不是叫你帮忙照看着大门吗？咋能叫他走了呢？”

“拦不住呀站长。他说心情不好。说我要再拦他他就干脆死这儿算了。”

“走多时了？”

“是这样，我拦不住他，他就往街里跑，我说就是拦不住也得跟住不是，不是怕他出个啥好歹嘛。我是一边追一边劝说。这老丁呢，却越跑越快。谁曾想，一眨眼工夫已经跑出好远了。我说坏了，得拦住他，顾不上别的了，于是我就喊了：拦住他！可只喊两声我就不敢喊下去了，我怕人家把老丁当成贼打他，再打死他咋办——”

“甲！我问你老丁走多时了！你直接说呀，啰嗦个啥！”

站长急了。出屋子就往院门跑。甲和小焦紧跟在后面。

“站长站长，别找了，已经走老远了！”甲沮丧地说。

“往哪边去了？”

“站长，追不上了，我都已经跑了个来回了，你说他该走多远了，再说谁知道他又往什么方向拐去了！”

“你个甲，你不追上他，你回来干吗！”

“站长，我回来是有个想法儿，就是报警呵。”

站长更气了：“在街上追的时候你为啥不报警！”

甲哭丧着脸：“我从来没报过警嘛，不知道咋报，也不敢报嘛！”

“好啦好啦，甲，你让我哭笑不得！小焦，我的外套呢，手机在里面呢！”

“好像在厨房，我拿去。”

“算了，去办公室打110吧。这老丁要找不回来，出了啥事儿，我可咋往上边交差咧！早就发觉这老丁心事重重，就怕他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