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琉璃脆
你看南风吹，我等故人归。
南风往北吹，似有故人归。
陌上故人归，物是人已非。
……
1.
淡淡的月色之下，车子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飞驰着，我靠在座垫上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阿文问我:“成君离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怎么了？”
“他找过你？”
“没。”
“也对，县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消息传得贼快。
“我回来那天，碰上成君他老婆了，你说巧不巧？”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么多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来了！我们俩早就认识的，你不记得了？”
“我还真不记得了，这些年光忙着赚钱，哪还记着那些事？”
他在怀里摸了摸，上衣口袋里啥也没有，又去掏裤袋，这动作太熟捻了，我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
“烟瘾又犯了，不介意吧？”
我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原野，“只要交警不介意，我介意啥？”
“那你介意成君重新追求你吗？”
“开什么玩笑？我都四十了！”
“四十又怎么了？”
……
2.
到家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
阿文率先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把行李取出来，帮我送上楼去。
在这晕黄的路灯之下，他的背影显得如此落寞又疲惫，早已不是十七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房门口，放着一束鲜花，一束火红的玫瑰。我看了看卡片上的字迹，果然是成君！没想到他会来找我，也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生日。
只是，我们又错过了。我回县城看望母亲，他来Z市看我，同样的一条路，却是不同的方向。
而这一次，他没再固执地等着我回来，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感动。
只是，我早就过了容易感动的年纪，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小情绪连同真心一起收起。
阿文悄悄观察我的神色，像一个正在偷窥答案的小学生。我的表现一定很让他失望吧，他看起来有些沮丧。
“秋！”
“啊？”我侧过头去，他却欲言又止。
我冲他微微一笑，“进来吧！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你心里……你心里还是爱他的对不对？”他的眼神里有些忐忑，一如年少时的模样。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在商场里摸爬打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到底还是读不懂人心吗？
只是，他越是如此执着地寻找答案，我越是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我走过去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吻他，“你还想知道什么？姐姐我今晚心情好，全都告诉你。”
月色如银，窗外的玉兰花已经开了，大碗大碗的花朵，映着天上流云，微风拂来，淡蓝色的落地窗纱随风扬起，暗香浮动，花影绰绰。
我们沉浸在满室的花香之中，沉浸在这一场迟来的情事里，月光洒在我们身上，像是一场美好的梦境。
3.
“秋水！秋水！”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泪水从眼角悄悄滑落。
那一刻，我又想起成君。
记忆的匣子一打开，想关都关不上。
那时候，我家在六楼，每天早，成君都会背着书包站在楼下喊我的名字——“秋水！秋水！”
一个院里住着，叔伯姨娘们总喜欢把我俩凑成一对儿，我也以为，将来我一定会嫁给成君的。
高二那年，春艳和阿文转学分到我们班，我和他们成了好朋友，我和成君的关系也渐渐微妙起来。
直到有一次做课间操的时候，我回教室拿东西，看见春艳和成君在教室里聊天，一个坐着，一个靠着桌子面对她站着，斜斜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笑容洋溢在他们脸上，很美好的样子。
他俩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的那种讶异戳伤了我，让我觉得自己真像个傻子。
少年的爱恋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又脆弱不堪。
很快，我办了转学手术，转到一所离家很远的学校去上学，住进了集体宿舍，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年，我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我不得不早早地踏入社会。那时的我，换男朋友像换工作一样勤快，直到遇上老马之后，才算安定下来。
老马回东北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钱，我拿那些钱盘下了一家花店，每天与花草相伴，日子过得宠辱不惊。
4.
那天春艳对我说:“到底还是你赢了，他心里一直有你。”
“我赢了吗？那你认输了吗？”
我想，她永远都不会认输的。事实上，在感情这场游戏里，从来就没有赢家可言。从她装病博同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我和成君之间到底还是有间隙的。
这种间隙一经放大，就愈发不可收拾。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他们俩那天留在教室里，是因为春艳要告诉成君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正好关于我。
当然，也关于阿文。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还会这样做吗？”我问春艳。
“也许吧，也许我只是嫉妒你，成君和阿文都那么喜欢你。凭什么？明明我比你漂亮……”
我静静地看着她，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之后，这张原本美丽的脸上，已经饱经风霜。
她说的很对，她明明比我漂亮。最终，成君还是娶了她，不是吗？但她也低估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只是那时，我才突然明白，我放不下的并不是成君，而是和成君一起度过的那些年。
此刻，看着阿文熟睡的侧颜，微微扬起的唇角又让我莫名的心动。
这个从十七岁时就默默守护我的少年，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还始终陪伴在在我身边，如此珍贵又深厚的情谊，却让我始终都不敢坦然接受。
今晚，这一束迟来的玫瑰，又让我忍不住破防——彩云易散琉璃脆，当得珍惜。
我的心，像是一朵两生花，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却迟迟不肯落入尘埃。而这一刻，它终于尘埃落定，满心欢喜……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