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飞翔的奶奶

2016-10-25  本文已影响0人  好吃的手风琴

      躺在柔软的床上,四周弥散着夜晚的静谧怀想,思绪涌动,内心爬满真实的或者虚构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岁月是一只鸟,它飞翔的痕迹把来日的那些单薄抑或厚满的日子串起来,身体像流水一样的流,流动的岁月改变着我,改变着世界,改变着奶奶。

      奶奶走了,这是我至今依然无法面对的事情。似乎我还能清楚看到那个活生生的奶奶端着满满一碗饭,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边吃边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当时,我们以为她那只是在和我们说笑。

     自从奶奶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后,一瞬间就变老了,满身爬满了风烛残年的痕迹。脑袋像风干的核桃,干枯灰白的头发像野草一般滋生遮住了大半的脸庞,一只眼睛早年残疾,而唯一一只能见光的眼睛也已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膜。每日孤独的坐在家门口椅子上,靠着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我们几代人的名字来保持自己的清醒。念够了,就拄着拐杖慢慢地摸着回到床上昏睡,一睡便是半日。她每日都在期盼着有人来看她,陪着她聊聊天她便很满足了。

       一天,邻家的奶奶说第二天来陪她聊天,第二天她便念叨着那位奶奶什么时候来,早早的坐在家门口等着。等了一天也没有等来。白天已是如此,而漫漫长夜对于奶奶更是煎熬。后半夜里,周身的疼痛总是让她痛苦的呻吟不止,睁着木呆呆的眼睛等着天明。叫唤着睡邻床熟睡的弟弟:“天亮了,快起来了”,弟弟说:“还早呢还早呢!”然后奶奶倒在床上又昏睡过去,过了一会儿又问弟弟:“是不是天亮了,快起来了。”白天盼着夜晚,夜晚盼着天明。

      衰老是残酷的,人们想象中的衰老永远是诗化的,死前真正的衰老是可怕的。奶奶的内心景象已无法描述,那里也许已经变成了一篇衰退了的沉睡的沙漠,不再滋生什么情感与思想,只剩下一片混沌。

       去世前,奶奶开始胡思乱想,变得神神叨叨。晚上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眠,一会儿说床的位置撞到了什么鬼神,一会儿又说醒来看到眼前一口棺材压着她喘不过气,嚷着要请人驱驱鬼。请了神汉,画了符水,点了鸡血,奶奶才安了心。她听人说要请人帮她送个花盘就可以保得大病痊愈,于是又整日纠缠着要爸爸去请人送。没有人答应她,她就像孩子一样赌气,不答应不吃饭。被叔呵斥劝说了一顿才消停。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后,奶奶说又是遇见了鬼怪,非要爸爸给她鸡血点在额头上,结果没抓到公鸡,她便在自己的额头上割了一刀,血流了一脸。整日的病痛折磨,让她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奶奶甚至苦苦哀求着我们去给她买老鼠药,叫喊着:“就让我这样去吧,我走了,你们也没了牵挂,我不会怪你们的!”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可是漫漫长夜里的疼痛依然折磨着奶奶。后来大家厌倦了这一切,都以为奶奶信鬼神入了迷,没人再理睬她的胡言乱语。

         正月快要结束了,当她送走了最后一个孙子去上学,就在那个让她痛苦万分的黎明前的黑暗里,摸索到地下室,用一根鞋带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当发现她时,远远看着奶奶身体微微倚在门框上,走得很安详。去世的前些天,她还去张罗着找神汉帮我的三个弟弟做法保平安。还等待着开了年可以去做手术把眼睛那层白色的薄膜给摘除,她说这样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去工作前还嘱咐我们几个清明节放假一定要回去看看她。可是她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匆忙的离开我们呢?那个漫长的黑夜里,奶奶是经过了什么样痛苦的挣扎!

         两代人都是奶奶一手拉扯大,她永远把我们当作她最操心的孩子,惯着,宠着。而当她老了,越活越小的时候,我们却没有了耐心,无法做到把她当作小孩子一样,包容她,顺从她。没有人愿意为她信迷信的去送花盘,她总做气的说:“要是孩子有个事儿,为娘的花多少钱都愿意,现在我不好了,你们也不信这个。如果我好了,也是不会拖累你们的。”死前的她一定已无助到了极点,一手拉扯大的子子孙孙竟然也没有人愿意顺从她的心意一回,也没有人愿意费尽心机让她变好,哪怕是信一回迷信。

        写到这里,已是泪雨如注。眼前似乎还清晰的看见奶奶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的情形,她对我说:“搬个凳子坐在我的旁边吧,摆着龙门阵日子混得也快一些。”奶奶,我知道您是累了,倦了,满足了。可是,孙女说过奶奶,等我长大了就让你享福的诺言还没真正的实现,您可知道我对您有千千万万万万千千的不舍啊!

       寒冷的春夜,四周忽然冷却静寂下来的一切,带给我一种时光如风,岁月如水的轻叹。世界上那个最最疼爱我的人去了,此时只想冲着天空中飞翔的美丽的鸟儿叫一声——奶奶……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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