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永不滴落的泪水

2018年12月10日 星期一 晴

简美路上

图片来源于网络

很久了，我忘记了妈妈的眼泪，深陷于自己做妈妈的庸常时光里。

女儿的学习和心情，儿子的吃喝和玩耍，成了我心头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再难装下妈妈那滴饱含在眼角、欲流还藏的泪滴。

而我分明又看到了，看到了那滴热泪，在妈妈的寿宴上，在儿子们环绕妈妈左右，却独缺我这个女儿的特别时刻。

要命的是，发起视频通话的是身处现场的哥哥，而非我这个本应惦记着妈妈生日却忘记了的女儿。

不，不是的，不是我不记得妈妈的生日。一周之前，我查看过日历，确认过妈妈的生日。但到了日子，我却陷入自己想要完成的事务中，完全忘记了这个日子的特别之处。

好在，除了我这个不孝女，其他的孩子都陪伴在妈妈周围。

我没有见过妈妈的痛哭，而妈妈是有痛哭权利的，特别是在父亲壮年就因病离世的那个时候。

父亲的病，来的突然，短短三个月的时光，看上去健硕无比的父亲，瘦成了皮包骨，癌细胞侵蚀到他的多个器官，在皮肤表层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红色包块。在还残留着喜气的正月里，父亲从此与我们阴阳相隔。

所有人都难以接纳父亲的突然离世。当强忍着悲痛的哥哥，开着车将没有呼吸的父亲带离医院，走上千里外的返乡之路时，我感觉天塌了下来，只知道在车上无声地抹着眼泪，一把又是一把，总也难以抹断。

而我的妈妈，本应该大哭一场的她，却没有滴一滴泪，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安排着父亲的后事。

作为女儿，我是多么地清楚，妈妈对父亲的那份深沉的爱恋，她一直又敬又护地待着自己的丈夫。无论是父亲工作中出现纠葛被他人找上家门，还是父亲的兄弟无理取闹伤人至深，妈妈都是与父亲一起直面问题、共同化解危机的那个人。

在那贫瘠的岁月里，妈妈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在一起的简单幸福。父亲和母亲不可能没有矛盾、没有问题，但在我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和父亲拌上一次嘴。

我以为，岁月会如此静好地一路走下去。但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不仅在顷刻间带走了那个疼我爱我的父亲，也带走了那个作为整个家族顶梁柱的父亲！

在人生的壮年，痛失爱人和支柱，这是怎样的一番痛啊！但妈妈，我亲爱的妈妈，她没有哭。更准确地说，她没有在我们面前哭。相反，妈妈安慰我们几个说，“没事，我还有支柱呢！从此之后，你们，就是我最大的支柱。“

父亲走后的第一年春节，哥哥和嫂子张罗着，让我们去他们家过年。妈妈让我和弟弟去了一街相隔的哥哥家，自己却一个人留在了老宅。没心没肺的我，根本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妈妈是如何地心痛！她想念父亲，却不愿在我们儿女面前伤心哭泣，影响大家的心情。等我和弟弟返回老宅时，我分明看到妈妈哭过了，但妈妈的脸上却没有一滴的泪水。

读大学之前，妈妈曾经问过我，“你读完书，还回来吗？回来的话，就去读吧。不回来的话，就不要读了（我之前读得是中专，在包分配的年代，可以直接进入家乡的事业单位。）。”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女儿，妈妈却只有我一个。她是希望我留在身边的，所以有了这临行前的一问。当时那个柔柔弱弱，连弟弟都会是我保护伞的女孩子，当然的回答是，“回来啊，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但是，最终，我食言了。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读完书后的我，喜欢上了外边自由而蓬勃的环境，再不愿忍受家乡如死水一潭的生活。

随后，即使我嫁入的家庭是父辈起就是同学的人家，但我们的小家，还是安到了千里之外。出嫁那天，送我出门时，妈妈一直看着我。在她小小的、肿胀的、因为睡眠极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我分明看到了热泪，但我还是没有看到妈妈哭。

就像现在，隔着这薄薄的视频，看着妈妈灰白稀疏的头发，遍布皱纹的脸颊，寥寥无几的牙齿，我分明眼中热泪一闪，但我也没有哭，而是换上欢快的话语，“妈，生日快乐！”送上一份属于我的祝福。

妈妈说，“胖了，挺好！”在她的眼中，分明有什么闪过，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马上，我打起哈哈，告诉她我的体重，平息着相互间那可能会决堤的情绪。

视频中断后，我呆坐了很久。所有关于妈妈的有泪不留的时刻，林林种种冲上我的心头。

最终，我还是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仿佛不如此，不足以宣泄掉心中的那份情绪。

妈妈，这一刻，我好想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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