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精选散文|随笔理事会点赞汇总【2308】八月桂花香

一起走过的日子

2023-07-24  本文已影响0人  我叫张子鸣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罗ZS,五保户,现在86岁了。我们扶贫的第一年,我很少在村里看到他,因为他一直借住在镇里的亲戚家。镇里生活方便很多,路也好走。那个时候村里连个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小卖部的货品也不多,大家买东西多数还是到镇里去。

但是第二年,他就多次来找我们,想要修复他的老房子,然后搬回来住。他说,现在村里水泥路都修起来了,而且环境越来越好,每天早上的集市也越来越多人来卖东西,生活比过去方便多了。

但我们干部知道这只是表面原因,他就像很多出去租房子或者借助房子的老人一样,担心自己在别人的房子去世,让人家感觉晦气,更重要的是没有在自己的房子落叶归根。所以即使是在外面买了房子的村民,临终前也会回到农村的老房子,这就是很多旧房屋一直保存着,不拆也不卖的原因。

对于一个80多岁的五保户,他生前的基本保障有了,更多考虑就是去世后的问题了。所以他急着要把屋顶已经塌了的祖传房屋修补起来。

不过我们查了记录,他在好几年前,已经是第一批享受危房改造政策的困难群众了,现在要把机会给其他排着队等着改造的其他贫困户。所以上级不批准他的申请。

实在没办法,大家也知道他确实需要帮助,所以我们发动了捐款,目标是4万元。结果捐款到了3万元,就没再增加了。

这个时候刚好深圳有个银行到村里来交流学习以及助农扶贫。他们说,给我们村委会5000元,由我们安排几个老师给他们讲党课以及红色文化,还有给贫困户一些必需品,表示一下心意。

我们想了想,跟他们说了罗ZS的情况,然后提出5000元费用,我们村委会不收,但是希望他们增加到10000元,一起捐给罗ZS修房子。我们带他们去看了那个房子,也答应他们,改造完成后拍照给他们,证明钱落到实处。

他们欣然同意了,内部开展捐款,很快就把资金打过来了。他们来的时候,我还笑着说,要给他们多送一节农村文物考古的课,我们村里有个大学的客座教授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他们银行的职工还有家属都过来了,一天的行程,上了课、体验了农活、看望了贫困户,大家感觉到还是很不错的。

罗ZS房子如期建好了,这期间材料和人工费用都是优惠价,有时候有些村民有空,都自觉去帮忙,仿佛回到了以前农村互助的场景。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农民,没有专门的建筑工人,谁家建房子,就相互帮忙。房子的主人则是做点东西招待帮助的人,下次其他人有需要,他也去帮忙。

罗ZS 看着房子,对我们一个干部说,阿唱,我们是宗亲,你也是经常帮人主办白事的,我现在就把我的后事给你交代了。我无儿无女,我不用别人过继,也不给亲戚惹麻烦。我要是死了,你就直接把我拉去烧了,然后骨灰扔到海里去,最后在百姓公妈(这是一个给无名无姓或者无儿无女的人摆放木碑的地方)那里给我放上一个牌位,我可以享受更多人的香火。

他说,做人说死后要怎样,要做什么法事,要用什么棺材,都是无影无迹,活着的时候多吃点才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我脑里跳出了唐伯虎的诗: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人有时候就是要豁达点。

当然,他现在身体还是健康的,每天都拄着雨伞到处走。下雨时挡雨,出太阳时遮日。

02

我不记得我是第几次来看他了,应该不下50次了吧,每次都在黄昏的时间,每次他都是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吃饭,既听不太到,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他80多岁了,是我们村里的最老的五保户。吃了饭,他会出去走走,天黑了,他就回来听收音机睡觉了。我在想无儿无女无伴这么多年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林语堂所描述的那种孤独?

“孤独两个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稚儿擎瓜柳蓬下,细犬逐蝶深巷中。

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

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可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我还在想他年轻的时候,有没有也想找个女朋友?像有人在网易云留下的那个感想一样:有一天我吃完泡面发现洗洁精用光了,我随手用剃须泡洗碗时,会觉得可能要是有一个女朋友就好了。并不是因为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吃泡面,也不是因为有了女朋友就会有人帮你洗碗,是我想在洗完碗转身回去时会有个人在那里,等着我一脸神秘地说:“嘿!你猜我刚刚用什么洗的碗?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心路历程?然后转眼就80多岁了。

03

罗ZS走了,村里的五保户又一个去世了。

幸好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弟弟的女儿一直陪着他,这也让这个无妻无儿无女的老人,得到了欣慰。

他毕生积蓄剩下4000多元,加上民政各种抚恤补贴,差不多10000元。宗族亲戚、邻里朋友给他奠仪也接近10000元。这20000元交给我们村的罗委员帮他办理后事。这么多年,罗委员也是一直照顾着他,他们属于同个宗族。印象最深是罗委员每个月都请镇上理发师来给罗ZS剪头发,剪完就拍个照片,他就用微信转40元给理发师。

罗委员坐在我旁边,说着20000元应该怎么办好这场白事。棺木、灵牌等丧事用品、做法事的钱、火葬费大概需要花去8000元。罗委员是村里对这些仪式以及流程最了解的人了,他算出来的几乎差错不了多少。

他又用计算机算了算说,剩下的12000元,准备在附近的庵寺的骨灰楼买两个位置。我说:怎么要买两个?他说,他弟弟十几年前去世了,一直没有好的地方安放他的骨灰,所以这次两兄弟放在一起,也有个伴。他弟弟的女儿,就是侍候他的侄女,也对他的父亲有个交代。

罗委员还告诉我,罗ZS去世还留下一间小房子,那是精准扶贫时我们帮他用危房改造而成,以及以前分配宅基地留下的一块厝地。罗ZS的遗嘱是把这两个遗产全部捐出给宗族当公共财产,用来建宗祠也行,用当活动场所也行。这是很多没有后代的农村老人经常作出的决定。

今天宗族的理事会商量决定,这两个遗产的所有权按照遗嘱归宗族集体所有,不过使用权给陪他走到最后的侄女。侄女可以建房子、可以租给别人,但是不能卖掉。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分配方式。

今天的阳光很好,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下午。他在房子里吃饭,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很淡定,一口一口地吃,完全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因为他耳聋。罗委员在帮他回答着问题,我看他不断咀嚼着,津津有味的感觉。

“死亡最残酷的意义并非肉体的毁灭,而是所有念想的消亡。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还有对挚爱的思念,都会在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抵御这种消亡一一把它们写下来。只要写下来,人的念想就能超越死亡与时间,永远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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