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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鱼的骸骨

2021-07-27  本文已影响0人  低价解防沉迷

“那是什么。”

“一条鱼的骸骨。”

“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完整的。”

“这里之前一定是被淹没的泥淖,后来干涸。你知道这里的天气令人讨厌。”

“总有鱼被困住,不是这条,就是那条。”

“我们把它带回去。”

“和你书桌的颜色很配。”

一条鱼的骸骨出现在我的眼前。它躺在即将蔓延杂草的坑里,以僵硬的姿态抵抗被另一种方式淹没。它是如何完整地来到这里,又是如何地困囿在这里,我想听听背部黑褐色纹理的诉说。

只是,它用沉默回答我。

阿单,我站在下午五点的日头下面观察水面跳跃的光的颜色变化。把自己的眼睛想象成长焦镜头,视线所及是暗角包围的矩形空间,光带处于画面的中部,刻板的黄金分割线恰好提示出核心,因此我能清楚地看见扩散和凝结。

五年前的许多个下午,我们也是坐在家乡的湖边,谈论着鱼眼中的世界。

钓鱼的渔具被摆放得整整齐齐。金黄色的鱼钩,透明的鱼线,木制钓竿,以及一大桶蠕动的蚯蚓节。我记得将鱼从鱼钩取下的感觉。握住它身体最鼓胀的部位后,鱼嘴巴的开合变得富有韵律。从那个湿滑薄弱的洞口,窥见了潜藏水底的自由和遭遇干涸后的欲望。鱼钩离开的一刻,竟有种撕裂的愉悦感。

嘴,器官,身体的一部分,用来进食和呼吸。文明的力量,我们产生语言,嘴的功能宽泛化,成为表达的工具。

“说并不代表充实。”

“当我张开嘴巴 我感到空虚。”

嘴巴使人产生无限的贴合感,承载了太多情感的外露。偶尔地,它也会转化为某种切实的欲望工具,与欢愉,激情,不可抑制相勾连,成为扁平状的诱惑。但是从吞咽中得到的快乐有增无减,阿单我最近食物不离口,枕头边也放了好多糖果,我在努力摆脱空虚的感觉。嘴唇时而苍白时而鲜红,给我健康危机的预警。

如果要我说,会将偶遇鱼骨描述成淡蓝色的事件用来搭配这座城市的阴沉。就像在一个消沉的午后闯入医院四楼的厕所,原始的欲望在无声流过时我抬头便看见了那扇淡蓝色的门。一个匿名灵魂留下的字句有某种寓言式的悲伤。也像是久居的宿舍分隔两间浴室的淡蓝色玻璃上两个跳舞的小人,我们洗澡时会注视雾气掩盖的过程,并用带毁灭性的笑容将花洒喷溅其上。我记起它们只是因为琐碎的发生,而我恰巧经过了忧郁的淡蓝,在这座城市唯一河流的河岸。 

有时候会变得愚蠢感性,违背道德去攀附一些神秘的事物。阿单,我最近欠了很多钱。欠债让我产生从头来过的感觉,与对方的不平等导致的“阶级性”情感,还有东拼西凑激发出的无穷的好奇心和生命力。三岛由纪夫在某本小说里写道,对某些“低等”职业的病态式着迷我也好喜欢,那种天生带有悲剧色彩的身份更能获得自我认同。因为苦难还未在我身上降临或者说没有显示出明显的迹象,怀揣着注定倾向与毁灭的感伤重蹈前人的覆辙。

我做了一次心理咨询,当我以个案出现在房间时是带有某种即将破碎的理性的。我的主观世界渐渐显露,落在手握住的略带温度的纸杯里。他是一个优秀的咨询师,很机巧地避免直接触碰我的伤痛,倾听多于交谈。我尽可能地说出事件造成的影响,情绪通过我的嘴巴转化成语言使自己像是一台松散的机器。这种时候不用担心日常社交的打断,如果我是一个伟大的演员,那么我应该可以成功地掩饰表达中寻求认同的成分,去配合他的提问。他让我列出今年快乐的事,以此获得因成就感带来的短暂宽慰。“手腕上绑一根橡筋,情绪发作时就用它弹自己,会有帮助的。”我寄希望于自己未遭背叛的记忆力,回去可以将它实践。

一条完整的鱼被送上餐桌,继而成为了残碎的鱼刺,被弃置于脚边的垃圾桶。偶尔地,它们在你嘴里攒动时贪恋那潮湿的穴居,便以一种温柔又锋芒的姿态在吞咽的边界徘徊——一根鱼刺的尊严。阿单,多年后,人们是否会因为重复而不经意地怀念起和他们分离后的鱼刺给予的痛。这样的时光太长,痛已经被遗忘抵消。

我曾经在祖父的房间抽屉里发现了他早年的日记本。记录了在海岛上生活的十年。那座岛屿位于我国东北方向,干燥寒冷与这里大庭相径。岛上荒芜,有的只是淡黄色的土壤和被侵蚀的石洞。为了可怜的补贴祖父甘愿成为狂傲海风的儿子,在青春的断崖处播撒苦难的渔网,老年时期他说都能闻到指缝里残存的腥味。现在它和我的日记本放在一起,成为故事的叙述者,而这座城市将是它们唯一的读者。

“今天出海打鱼,晚归,准备写家信······”祖父说。

“今天发现了一条鱼的骸骨······”我说。

一条鱼的搁浅没有意义,又或者,正在等待被创造意义。

我捧着鱼的骸骨在路上走,想象自己是抱着羊羔走向祭坛的信徒,内心充盈着荒凉高原吹动的风。阿单,我似乎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但又可以爱很多人,但在没彻底忘记你之前,这些爱都丢失了核心。当然会责怪你甚至没能给予我鱼刺般可回味的伤痛,我渴望被你伤害与怜悯。大街上的人都像你,我想上前拥抱他们,亲吻他们,完成我暗藏在身体五年的伟业。很多店铺都在为即将奏响的冬日圣歌布置,预示着一年的结束。我从来没有如此地希望时间逝去,宁愿迅速老去以换来休止的奏鸣。躲在角落哭一场不失为一种庆祝方式。

阿单你知道,一生中我们为自己哭泣的时间太少,我决定短暂地体验第一人称的自恋和孤独。当泪水再度出现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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