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终曲 （3）：“这个世界会好吗？”
1
慧在“北街音像出品”兼职做暑假工，翻斗小区的对面。
互联网的种子在二十年前被播种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时至今日，这颗病苗已经长成一颗参天巨树，比这片土地上任何时候长的树都要大，他的经叶脉络串联起整个现代社会，“现代人”在它汁水的哺育下越来越“原始”，互联网本身也是“野蛮”的，它一口吞下了所有的美好，而旧时代留下的习惯被当作骨头吐掉。“北街音像出品”出色的不行，他在小城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音像书店杀出重围，而迎接他的却是疯狂的互联网冲击，是没落，是用爱发电，我怕他再也撑不过这个夏天。
如今，“北街音像出品”在北街还留着一个小小的门面，慧在里面兼职，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2
心血来潮收拾房间，在某任租客留下的柜子里搜出来一支落灰的磁带机，当然，我也说不准到底是谁留下的，从床头抽出一些湿纸巾把这个老家伙稍微清理一下，它表面的银漆已经落了不少了，开关键完全变成塑料底色，想来被使用的次数绝不会少，它到底还能不能唱歌？我决定去买些周杰伦的磁带回来，让它重新发光发热 。在手机地图里搜索了一圈，孤独的红点指着翻斗小区对面的小店，没多思虑，我把这老家伙别在腰带上，戴上白色的棉纱口罩就出发了，对了，提醒自己别忘记买上一盒七号电池。
“北街音像出品”的玻璃门后安着圣诞老人送的彩色铃铛，可能是去年冬天忘记拿下的小玩意儿，我一推门，它就忙不迭地叫了起来，不过柜台里的女孩没能发觉，她背对着我，耳朵上挂着黑色的哑光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戳动，大概在和什么亲密的人聊天，时不时地发出细小轻微的笑声，我敲了柜台上的木板好几声，她才放下插在拖线板上充电的手机，"买什么？"顺手也扯下了耳机。
我仔细地观察店里摆满CD的货架，发现面前的女孩竟然有点面熟，“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兼职？”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上次我们见面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没穿什么衣服，再见难免有些尴尬。
“来买磁带，碰巧。”
“谁的？”
“周杰伦的《范特西》”我一只手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在她眼前摆了摆，“能抽烟？”
慧一只手用力拍了拍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语，转身走到CD磁带的架子前，循着气味娴熟地找到了我要的那一盘。
“这个可以吧？”
我点了点头，摘下脸上的口罩，左右观望了一番，"再帮我找一些CD，可以吗？"
“尽管吩咐。”工作果然是一件让人沉沦的事情，可以逼着自己说不愿意说的话。
“唐朝乐队的《唐朝》。”
慧在装碟的小盒子里翻了好一会才递给我，塑料壳的右下角已经发黄了，这我倒是不在乎，拆开还没付钱的CD放在店里的试碟机里，老板应该是个发烧友，店里的音响布置让人惊喜，“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一句话就是通透。
“还要吗？”
“帮我再找几张新裤子的CD。”
她在架子上翻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两张，《生命因你而火热》、《龙虎人丹》，我迫不及待把他们换到试碟机里。
“还有？”
“不用了，谢谢”，我把选好的几张光碟摊在柜台上。
“这些你都听？”
“偶尔，我没有CD机，只有一个刚捡到的磁带机。”
“那买回去干嘛?”,慧清点着唱片的价钱。
“放着。”
她耸了耸肩，“一共345，手机支付扫这里”，我付了钱，把柜台上的唱片扫进帆布包里。
“你是这个夏天第一个买磁带的顾客。”
“时代变了。”
“留下来听会歌？”，她拿出满是格子的记账本，认真地在里面填上数字。
“《梦中人》怎么样？”
“好”，她拔下手机上的耳机，在播放器里打上“梦中人”，“你看这样要方便地多。”
“梦中人... ...我仿似跟你热恋过，和你未似现在这样近... ...”
我从裤袋里再次掏出香烟点燃，也递了一支给她。
3
“我们待会一起去吃饭？”我把包着烟灰的纸巾捏成团丢进簸箕。
慧撑着下巴安静地翻着桌面上过期的杂志，耷拉着眼皮，一副困了的模样，“我还要上班”她又去架子上取了一本杂志，“你知道的，我喜欢一个人吃饭。”
“我也是。”现在她手机里放着类似蒸汽波的复古迪斯科，我很喜欢。
“那为什么和我一起吃？”她像是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搭配，正在淘宝上搜索着杂志的同款。
“偶尔做出一些改变”
“管好你自己，”她放下手机，继续向下翻动杂志，“我和你没有关系！”
“改变主意你就打我电话。”我起身拍了拍衣服，希望烟味能散一散，推门要走。
慧从自己的黑色书包里掏出一本手账开始写写画画，没搭理我。
对面奶茶店的队伍终于和白天的温度一样散掉了，我摸了摸兜里买电池找的零钱，决定买上两杯柠檬水。
4
“先生，您的奶茶。”我刚把新磁带安进旧磁带机的肚子里，插上耳机，按下机器掉了漆的开始键。
“好的，谢谢。”，耳机里先是滋滋细微的电流声，接着是熟悉的音乐。
“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依稀可见几个岁岁平安... ... ”熟悉的旋律把我拉回说不上来的某个下午，夏天刚到，我安逸地趴在桌上睡觉，班级后窗的窗帘被微风吹起，语文老师在台上喋喋不休，我的口水印湿了课本，外面浓浓绿意，大家都被锁在美好的回忆里。
天色昏暗下来，我又推开“北街音像出品”叮铃响的玻璃门，“我给你买了柠檬茶，去冰没放糖。”
慧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无法其中揣测出一些什么，说不定她只是在想这只烦人的苍蝇怎么又回来了，我把柠檬茶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她在大声地放着李志的歌，李先生在音乐里死了人似的哀嚎，我爱他或者她，这个世界会好吗？
5
“老地方！”泉发来的消息，我又点燃一支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