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之恶疾

祖师奶奶一早有言在先，“最讨厌的是自以为有学问的女人和自以为生得漂亮的男人”，可自以为生得漂亮的女人与自以为有学问的男人岂非一样讨厌？真不幸，我们的周遭遍布此种族群。自视甚高是可怕的传染病，浸淫日广人人自危。

这当然是被社会惯出来的病。

长得好看的人占尽便宜。即使有错，看在漂亮的份上也更容易被原谅。而且生得好，错得起，这里摔了跟头马上有人争相着扶起来，继续下一个错。人人以貌取人，不愿意吃亏的竟也以貌美自居了。

真正美貌也便罢，骄傲亦算不得大缺陷（这即是对漂亮者的宽容）。倘若貌不惊人，怎么能装下去？脸部的面积加上身段的体积总共就那么大，明眼人一览无遗。青春痘与鱼尾纹都不能如愚蠢笨拙一样能藏在肚皮底下。除非永匿于网络背后，有化妆师与图片修改师帮衬，倒也是能成就一代佳人。假如美貌得不到承认，半空抛来一句，“你不过就是嫉妒！”，便被砸得鼻青眼肿无可反驳。他们只当自己是貌殊妒多，你再多口一句就得遭受人身攻击了。“也不去照照自己那张脸，也好意思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咦，难道选美的评审团都是历届佳丽冠军？

说归说，谁也不好意思去揭落他们披着的那层美丽薄纱，只有多让一些，不予争论。他们遂理直气壮，更坦然地自以为是下去了。

所幸聪明人自有理论，“红颜讵岁玉貌须臾”“腹有诗书气自华”云云，皆强调以色事人能几好，诗书相对是生涯。

更聪明者乃因此新生了一套做派，改以学问标榜自己了。你也须得承认他们的才华本事，若不从，有得你受！一座座能证明其自身之功德成绩的牌坊能压死骆驼。

有各类头重脚轻嘴尖皮厚的患者，学术散见于各处，尽管低着身子请人指教，可是你得切记千万不能多事。无论好坏，都只能拐弯抹角地夸赞，要是指出不对，轻则不值一哂，重则可逼近杀父夺妻之恨。他们以为，不会烧菜的评论家不是好读者。“您若有意见不妨，最好也拿出作品来比较一下，只怕还不如人哩！”言下之意就是请你收声。

可学问这种东西比美貌还空洞，见不到摸不着，怎么争个长短？

但凡觍着脸媚俗的，很受世人欢迎。诘屈聱牙的，是曲高和寡；矫情造作的，是婉约华美；粗鄙无俚的，是平易近人。真是所有好处都归于他们。

长久如此，健康者亦不得不染病。我亦唯恐自己有此类症状而不能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