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铃兰 第六章 笙磬初合鸣(下)
目录与简介|雪铃兰
文|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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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兮匿在门后。
门外,静默片刻后,门外的人“咦”了一声,声音略低,却又有些纤细。门外之人推开了门,往里望了望。雪兮闭目屏息,她个子不算小,但因为骨架小且不富态,总体身形笼在门后倒也不难。望了几回,那人终又阖上门,嘴里念叨:“门怎么没关,许是忘了也不一定。”
只是一个保洁的中年女工,她手里正提着扫帚和簸箕,推着保洁车。雪兮待门关合的时候,瞟了那人一眼,知其身份只是女工而已,心底暗道幸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寻思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不再开门,就从门和地板间约莫两公分多宽的缝隙中观察门外情形。她安定下来,背贴墙蹲坐着。回见周磬已在继续接下来的工作,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打火机,掀开盖子也依然与寻常打火机一般无二,只是无法点着。他又打开了一层,又一小盒自其中弹出,是一个小小的照相机。他将几份文件袋里的内容都一一拍下来,真与伪已然不该由他去甄别,他的任务仅仅只限于此。
周磬刻意留意了文件的摆放顺序,以及抽屉内的布置,他迅速地恢复原状,继而递了眼神过去示意林雪兮一同撤离。
依然是老办法,铁丝一旋,锁舌扣合,只是因为那清洁女工的出现,办公室的门便未再上锁。
周磬的办公室在二楼机要室斜对面,窗户朝南,阳光甚好,冬日里倒怪未感凉意。周磬倚在皮质转椅里,闭目暂歇。雪兮站在一旁,虽受周磬请坐却依然未坐,她踌躇半刻,方还是问道:“文件在你那儿,那我这儿?”周磬睁眼看她,微微一笑道:“放心好了,我自会多洗一份。”林雪兮知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微哂。周磬又阖目歇息去了。
周磬闭目养神,自不知道雪兮在盯着他看,也正是因此,雪兮才敢这样不太礼貌的盯着人瞧,她看了半晌后问道:“你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周磬睁开眼,扭头看向她:“还好。”他回转头看着前方,深吸口气又道:“平日里习惯中午要小憩一会儿。”林雪兮坐在旁侧用于会客的红褐色木桌椅处,闻言笑道:“那现下这样一累,午后周处长处理起事务来岂不要力不从心了?”周磬扭头看她,知林雪兮话里话外的多少带有些许嘲讽之意,只不过只是作笑谈而非存心刻意嘲讽于他,倒就更不介意了。他担着闲职在此地谁人不知,虽不是完全不理事,但因为被那同级的刘昌茂这么一衬,便显得格外“无用”。他一向不怕人讽反常自嘲,这一来倒让对方不好再说,也让旁观者甚觉他大方。他已经是习惯性的脱口而出道:“你觉着,我这种闲人,会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
林雪兮发觉周磬很爱笑,不知是习惯还是以此作掩饰之用,而与周磬相处,自己也常笑,据陈舜英所描述,周磬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性格开朗,与人人都谈得来,但林雪兮暂时还未领略过他幽默时的风采,不过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每每碰见,要么极度窘迫,要么事发突然或是情况紧急,又如何还能说笑谈天。
“闲人有闲人的好,发生什么也没什么责任。”周磬看她:“是吗?可能不容易被人怀疑吧。我只是懒得管,太劳心。”“别人还争着抢着要劳心呢,不过,你如果管事的话,不是更能接触到机密吗?”
“与更深的安全潜伏、在重要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相比,平日里接不接触那些不怎么打紧的机密要件,实则也一定非常必要了不是。”
雪兮不可置否,微颔首,看向窗外一片明媚的阳光。她笑着转了话题:“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洗照片?”
“半小时后吧,也要到时候才有人在,也好让时间点之间留有些空余。”
雪兮点头,想着自己实则也不宜多逗留,便先行离开。
她侧头望了眼窗外蓝天,已然明了时辰。这门本事说来还是当初父亲教的,雪兮微微一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青瓦白墙,曾经的小院,她独自坐在门槛上看天,父亲就在身后屋里的桌上写大字。那时候的她钻研了好些天,才弄明白了天色与时辰之间的联系。父亲笑着说,六岁不到的小孩子,能静下来这么久钻研天色,着实不易。她得了夸奖却还不高兴,觉得这绝对是父亲习惯性的低估她的能力才有的夸奖。
因受父亲影响,她从小便性格偏内向,喜静,所以多少又有些孤僻,没有太多朋友,就常一个人待在家中,但偏偏喜静和孤僻两个特点没能按常理走造成她性格的沉稳,她浮躁且易怒。好在林父耐心,脾气也好,连雪兮三岁那年一次因为闹别扭太厉害被林父关进房“冷静”,气急了叫喊“林雪安你个大坏蛋给我九(走)过来”也没能惹怒他,还被当作笑谈说了好些年到现在。他细心教导着心浮气躁的女儿,可算把她坏脾气的毛病消下去了大半。
关于“九(走)过来”这一桩笑谈,雪兮每每听得便要头痛,果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那时候她年纪小,并不会骂人,听街坊邻里的那些家里放养不管“野孩子”骂脏话,受父亲影响熏了一身文雅书生气的她自然是不肯学的,包括“滚”一类字眼。也许是为了对得起良好的教育,雪兮只得把“滚”改为“走”,而发音又不清楚,更像是“九”,听起来叫人是连气都气不起来。这些林雪兮自然是记不清了的,她只记得被父亲罚关屋子里头,还不给吃晚饭来着,气的要命,整件事情的始末经过,皆是林家这两个无聊的父母整日整日的提来说笑,雪兮时常不明白,一件事怎么能好笑那么久的,不过近来雪兮再思及此,也略是能理解了的,因为那是父母亲他们年轻时候的美好记忆,在时光流逝之后,每一次回忆,哪怕那回忆早已经历过无数次回想,也是美好的,其中的甜蜜味道,依然还能再次荡漾在心间。
陈舜英已而回转,正坐在雪兮的位子上,捧了一纸袋香板栗剥着吃着。见雪兮进来,颔首道:“去哪儿了,我坐了有好一会了。”雪兮想了想,决定不隐瞒与周磬的交集,便道: “我方才去周处那儿了一趟。”如她所料,陈舜英极快的起身逼近到她眼前,将她险些吓了一跳。陈舜英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高声问道:“哎?怎么回事?”“嗨,能有什么事,就是先前在咖啡厅里偶然遇见聊了几句,算是熟识。”“啊?没听你说起过。”“这有什么好说的。”“怎么没有!你刚来,第一次参加部里的舞会,”陈舜英拿胳膊碰碰她,示意她认真听,“周处一直以来都不关注新人的,怎的就邀了你?”雪兮只觉着好笑,道:“你前一阵子不是才说,周处同《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差不离,对异性你也好她也好的,怎么又成了一直以来都不感兴趣了?”陈舜英这才发觉自己前后言语不搭,虽然这不是头一回不搭,只是头一次这样被人戳穿了来,所以还是得补救才是:“才没有呢,周处跟贾宝玉一样是在异性缘好这一点上,周处他平时很少关注异性的。”雪兮挑眉,听着陈舜英正努力进行着她“越抹越黑”的无效补救,长长的“噢”了一声。
陈舜英终于说累了,她自雪兮桌上抢了杯水来大口饮尽了,然后半躺在椅子里头,漫不经心的四处看着。窗外,新政府旗与日本旗一同高悬,只是不同的是,与政府旗同杆伴风飞扬的,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杏黄色三角形布条。
1940年的3月30日,这面奇异的国旗第一次在中国的土地上冉冉升起,在南京城内四处高悬。那个长着中国人的脸、说着中国人的话、姓着中国人的姓却没有中国人的心、自称炎黄子孙却为“大日本帝国”效忠的人、行政院长兼政府主席汪主席身着笔挺礼服,在“国民政府”的院落里举行就职典礼。旗帜飞扬,仅此于主席的汪主席——他为了更好的取代重庆政府,“让”出了主席的位置——站在旗帜之下,高声宣读着《还都宣言》,新政府自此粉墨登场。但正值他春风得意之时,日本军队却开着车口中骂着用枪把一面面旗帜当作靶子打。他立即派梅思平代表新“国民政府”前往日军驻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交涉,得到回应是因为“国旗”与重庆政府一般无二,引起皇军愤慨,会影响大日本皇军的士气,要求新的“国旗”上方添加一块三角形杏黄色布片,上书“和平建国”或“和平反共建国”字样,以区别于重庆政府。于是,转眼之间,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又飘起一杆杆附有三角形黄布片的“国旗”来,而这也成为了新政府最具代表性的代表之一。据说在那之后有一位进城卖菜的老农瞧见,恍然大悟,说那布条是因一夜间死了太多大官而挂上的“招魂幡”,虽真假未辩,但这笑料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散了出去,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苦中作乐的笑料谈资①。不过不管有多少人看热闹听笑话,这面“国旗”终究还是挂上了,并从南京传递开来,每一寸笼罩在“新政府”统治之下的土地上都高悬上了这面新政府的“国旗”。在政府门前,与太阳旗一同高悬杆上,给世人瞧着看着。两面旗帜随风起落,同动同静,昭示着这片土地上正在上演着的、巨大的笑话。
①此处故事来自网络。关于汪精卫,各学说都是褒贬不一,汪精卫投敌卖国,大部分人都表示愤慨,本作品中我所描写的故事人物汪精卫,便是为求荣不择手段者,实打实的大大大坏蛋一个。但另有一说法,我在此也稍作介绍,也是在网上看到的,每个人都可能会与大众看法有所不同,包括荆轲刺秦王一事,也有许多看法。我放到文末来介绍,也是因为历史人物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真实情况我们后人不可能真正的说去甄别的一清二楚,所以各个说法,有道理,便可信。有人说,汪精卫卖国求荣,实则不是怕死,而是绝望。“当时中国人除了打鸡血的,没几个人能相信战争能胜利。你说中国会亡国这事,没几个人会认同,但是中国会熬到胜利,那得熬成什么样子啊,那得死多少人啊。至于所谓国民党总裁和副总裁的坑,是很重要的因素,但是绝不是出走的导火索。33年汪精卫也大骂过张学良放弃锦州和山海关,也负气出走出洋。汪精卫后来更为崩溃的是淞沪抗战,他看到极为悬殊的伤亡比,说:‘日本人那边刚痒痒,我们早就剧痛难当了’。”——知乎 刘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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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谍战小说《雪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