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伤害了你

江小飞在街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胖……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想见的人，不想见倒不是因为两人有多大的仇恨，只是因为一些陈年往事。这些年，虽然江小飞走了很多地方，换了好几个职业，但是一想到那个胖胖的身影，就有种复杂的情感萦绕心头……往事就像车窗外迅速往后退的景物，飞快的撞击着江小飞的脑袋。

那年的江小飞是镇上的风云人物，篮球足球乒乓球样样精通，人缘好，班上哪些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少年都和他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身高一米八的江小飞穿什么都能引来校园大流行。最难得的是这样一个披着纨绔子弟外衣的少年，在学校成绩却出奇的好。

当然一个拉风的少年背后总是少不了很多傻傻天真的女粉丝，江小飞很艺术的和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也因为这样，在粉丝嘴里他总带着某种神秘感。比如，他从来不看书就可以保持年级一二名的成绩；还比如，他喜欢谁，就会为他唱歌……但是这些事情的真假却没有人去考证。

镇中学坐落在安宁河边，河边有很多的芦苇，还有依依的柳树，夏天的时候会有人在蝉鸣中垂钓；冬天河水退了，宽大的河床就露了出来，被升学气氛压得喘不过来的学子们就会去哪儿疏解他们的郁闷。在一个柳絮纷飞的午后，江小飞带着四册历史课本去了小河边，尽管这四册课本他已经一字不漏的背过三遍，但是考虑到即将到来的高考，还有那个他向往的大学……他不想有遗憾。

正当他一心一意沉浸于历史年代中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一声叹息拉回了现实世界。原来他背后还有一个正在背数学公式的胖女孩儿——她们班这次考第十名的刘婧。两人相视而笑，彼此成绩突飞猛进的秘密在那一瞬间揭晓了。原来所有的收获都是有付出的，只是有些付出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有些付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刘婧是班上有名的胖姑娘，有同学在后面说她的吨位大概可以压坏一辆摩托车，所以背后大家都叫她“大吨”，刘婧也听到过这个绰号，可是就算她在意，也没有人在意到她的在意，“大吨”这个名号也随着她的在意越叫越响。高三了，刘婧的成绩是稳步上升，尤其是最近的几次考试，其实大家都很怀疑她成绩的真实性，如果不是今天江小飞在河边邂逅正背公式的她，这个怀疑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毕业后。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离高考就只有三个月了，全省第二次诊断性考试已经结束。那天，老师就像发慈悲一样的给了大家一天假。只是那一天像江小飞这样的学生，也在暗地里卯着劲，用着功。

午后，这样的平静却在江小飞回教室的时候被打破。江小飞在昨天英语老师发的试卷下面发现了一封粉红色的信，尽管收到这样的信对江小飞来说已是稀松平常，但这次江小飞却有一个不好的预兆。

信是大吨刘婧写来的，信里面写满了对他的思念和爱慕，文笔优美，情意绵绵，信的最后是希望能做他女朋友。江小飞看到这信觉得很好笑，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一米八的帅小伙身边呆着一个又矮又不漂亮的大胖子是怎样的情形。还有就是他梦中的大学，他必须全力以赴去争取。虽然他在镇上有三家服装店的老爸说过：“儿子，你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我会给你一个小店，让你打理。”江小飞对做生意没兴趣，也不愿意和梦想失之交臂，临到高考他玩不起这样的游戏。

这之后大吨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江小飞的活动区域里，每次看起来都是那么偶然，却让江小飞想起一个词——处心积虑，还有几次是大吨给江小飞买了包子，放在他的抽屉里，可是江小飞连看都不看，就像他在篮球场上投球那般潇洒的将那包子以抛物线的姿势抛到了窗外，而且每次都是当着大吨的面。从此以后江小飞再也不敢去小河边读书，那里也写着刻意的邂逅。

烦不胜烦的江小飞曾经委托刘婧的闺蜜劝她不要再干那么幼稚的事情了，希望大家做一辈子的同学。大吨也甩出话：“十八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人生是空白的人生，不想在十九岁的时候再来遗憾……”

那一年流行一首叫《月亮惹的祸》的歌，那一年在小城小镇高三的某个班级里也特别的流行这首歌，只是唱出来的味道一点也不甜蜜，近乎指责。每次刘婧一进教室，教室里就会反复的响起“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的歌声，一开始刘婧就像大家当年叫她大吨那样当着没有听见，但是当一堆眼睛盯着她反复唱这两句歌词的时候，刘婧的脸上写满了慌乱。

刘婧一厢情愿的认为这首歌最多流行一周就会被人淡忘，那之后，她就算没有勇气继续表白，赢得她需要的爱情。她也可以继续每天都看到他，就算是无望的爱情，那也是甜蜜大于苦涩的。

后来这首歌的流行的范围越来越广，只要是刘婧出现的地方就有人唱这歌，食堂里，操场上，甚至是去厕所的路上……这次就算是刘婧再怎么装听不见，再怎么希望自己脸皮厚都没有用了，充斥在她身边的全是责问她“为什么要爱上他”的歌声，几乎把人逼疯。刘婧请假一周，理由是神经衰弱。在高三这样紧张的时候谁都有可能生这样的病，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一周后和刘婧同时出现在教室里的还有那首有一周没有流行的歌……我们无从知道刘婧的心情，我们只看到三天以后她来办退学，在只有两个月就高考的时候退学，我们不知道刘婧是不是舍不得，我们只看到她胖胖的背影离开时候的缓慢。

江小飞如愿以偿的考上了那个大学的考古专业，离开了小镇去到远方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刘婧似乎从未出现过，只是那年他卖他的旧书的时候，找到了一封未开封的信，这次他读的很认真，信里面除了对不起以外，还借三毛的原文描述了，她见到他的时候的惊心仿佛提着很多东西哗哗掉下的动魄。江小飞才明白原来胖子的情怀也那么美，就算不喜欢，他也没有理由那么践踏。

在那一年的同学聚会上，他听说大吨退学半年后和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外地人闪了婚，生了个娃。原来，生活这么容易就拐弯了，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后来，从给他传过话的闺蜜哪儿听说那个身高一米八的外地男有打人的癖好，刘婧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年后，实在受不了的大吨，除了孩子以外什么都没有要的离了婚。离婚后的大吨在镇上开了家化妆品店，维持着娘儿两的生活。

在那一秒钟，江小飞突然觉得那个人的不幸也许和他有关，而那一年他鼓动他哥们儿们穷追猛打的歌唱似乎有点过分。有些伤害在不经意间种下种子，他开始假设，如果不是他，也许她也考上了某个大学，生活也许是另一番景象。

十年过去了，每次回家他都特别害怕遇到她，可是小镇就那么大，真的太拥挤，一转身也许就会偶遇那个胖胖的身影。多少年，多少次，江小飞想如果遇到她，也许可以对她说声对不起，也许哪些纠缠那么多年的陈年旧事就可以过去。可是就在想象变成现实的时候，那三个字在面对她平静的脸的时候，却挤不出江小飞的嘴。

不能都怪年少不懂事，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之后的他们都终于明白:谁没有经历过一段心怯怯，爱浓浓的感情，有些爱不一定要表达，就算不爱也不能伤害别人。（201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