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时，你是班里很沉默的男生。那时，我是班里最汉子的女生。

原以为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更不可能走到一起。可是，事实是我们很快互相吸引，如痴如醉地走完了三年的学习之旅，最后还变成了一家人。

在我眼里，你是天下最有才华的人，你做什么都迷人。

教室前排的风琴，有一半时间被你霸占，你从练指法开始，逐渐到世界名曲的尝试，乐此不疲，也收获颇丰。可惜，我是个乐盲，《致爱丽丝》《命运》《四小天鹅舞曲》《卡萨布兰卡》，你为我演奏再美的曲子，也是对牛弹琴。

你总是鼓励我，还手把手教我，希望我能和你共同分享快乐。

最温馨的时刻，是夏日午后的时光。教室里静静的，只有我们两人。我坐在琴凳上，你站在我身边，阳光撒在我们身上。你耐心地讲解完指法要领，然后陪着我一遍一遍练习。可惜，一首《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曲子，我整整弹了三年，依然没有长进。唯一可安慰的是，凭借你的指导，我稀里糊涂通过了管乐队老师的专业面试，得以继续和你在乐队中一起学习，一起外出演出，留下过无数美好回忆。

你爱绘画，虽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对色彩有着非凡的理解力。你逛书店，可以把梵高的画册一遍遍翻阅，烂熟于胸。《星空》《向日葵》《自画像》《鸢尾花》《加歇医生》……这些名作，因为你的喜爱，我才有幸见过。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毕加索，高更，莫奈……这些名人，因为你的崇拜，我才用心了解过。

你是个极有行动力的人，没有专业老师，你立即自学。从素描到水彩水粉国画，你一一尝试。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陪你购置画具，回来看你作画。你画累时，能为你递上一杯热水，看你微笑着喝下，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毕业时，你和同学举办的四小伙伴画展作品，每一幅，都有过我们互相陪伴的温馨记忆。

你总是很安静，我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你了。可是，校运会上，你又报名参加了短跑比赛。我捂着眼睛不敢去看，结果，你不声不响捧回了第一名的奖牌。自学考试，你把汉语文学作品选的诗词背得滚瓜烂熟，轻松通过考试。书法竞赛，你为我写的范例，却成了获奖作品……

那时候流行滑旱冰，我们在外围看别人滑，爱玩的我，眼里全是羡慕。再看看你，灯光下，你的眼睫毛闪烁的，是明亮的笑。你拉我进入旱冰场，我靠在栏杆边不敢迈步，只吩咐你先滑好了，再来带我。你点点头，转身迈开步子，轻轻弯腰一蹬，就自如地成了旱冰场里最轻盈的鱼。那一瞬，在我眼里，周围再没有星辰，只有你是最亮的月。

你很快过来带我滑，我死死抓着你的手臂，大声叫着害怕。你很自信，坚定地告诉我，你能教会我。可惜，尽管你用双臂替我搭建了最好的支撑，却没有防备后方滑行过快的人，我被撞倒在地。只记得，我还没有来得及喊痛，你已坚决地拉起我的手，执意带我离开。

你不忍我受任何伤害，并鼓励我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我爱看书，你正好有亲戚在学校旁开了书报亭。每周周末，我们雷打不动地都要去那里换书，三年里，我把那里的外国名著几乎免费看了个遍。

你知道我爱玩，便借了同学的自行车，我们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你知道我爱吃甜食，夏日的巧克力味冰激凌，就是哄我开心的首选。

我们一起，在黄华街逛过无数次琴行；我们一起，在泽州公园畅想过无数次梦想；我们一起，在彼此的日记里出现过无数遍。我们赏过春天鹅黄的垂柳，我们踏过秋天金黄的叶……

青春岁月，转瞬即逝。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任地老天荒，我们自有我们的坚持，谁也不会改变。

可是，岁月才不会容忍我们的骄傲，它用尽各种手段，对我们进行考验。

毕业后，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一起，却再也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最爱的事。发胖的身材，泛黄的画布，落灰的琴键，未触碰的书，全成了过往云烟。工作调动，孩子房子，成了我们人生饭菜里不可缺的盐。我们各自奔忙，却忘记耕种心里最珍贵的那块田。

蓦然回首，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美好，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

……

还好，2019来了，携手走过20多年的我们，终于明白: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既然深爱，就要珍惜。爱，是我们要说到地老天荒的最浪漫的诺言。

筱昀于201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