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故事

    单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大锅饭开始成立食堂并承包出去的，大概是前前任大领导吧。记得当时二领导为了收拢民心半是遮掩半是公开地默认了连轴转，何谓“连轴转”，就是把白班和夜班一起上，这样可惜节省出来一个完整的白天，这样本来夜休一天的护士就可以连休两天了。不过医生是无所谓什么连轴转的，他们手里的活不干完，就是放他们回家也睡不成安生觉的。前前任大领导不同意打疲劳战，怕出医疗事故或差错。可是如果职工都跑回家做饭吃，食堂只卖给老弱病残的病人，恐怕也难以支持，所以他也就一边嚷嚷着坚决打击连轴转，一边睁只眼闭只眼地当没看见了。

        首先出来承包食堂的当时的二领导的亲妹妹。女的出言爽利，行事果断，眉开眼笑的，很和气，她的老公张着络腮胡子，一天到晚系着油腻腻的围裙，再锅台间来来去去。一到夏天，厨房里偌大的白色瓷砖案板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两三张粘蚊子的纸板，密密麻麻的蚊子躺在上面做垂死挣扎 ，有的细细的腿伸得直直的，有的蜷缩成一团苟延残喘了。一窝蜂去吃饭的人都假装没看见，匆匆地盛了米饭跑到中间仅仅隔了一扇玻璃墙的里间吃饭。里间摆着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大圆桌，和一个小茶几，供坐不下的人们散坐。大圆桌上摆着三盆菜，空心菜，红薯尖，冬瓜，南瓜，西葫芦，粉条，土豆这些司空见惯的角儿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上场，乐此不疲。

      他们两口子爱干净。饭菜的味道还不错。女老板有时会突发奇想地把大草鱼肥大的鳞甲收拾出来，放在油锅里，炸得金灿灿的，我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吃法，味道还不错。鱼肉她有时也会舍得拿出来做出一大盆鱼烧豆腐，放了不少辣椒，很好吃。可惜她没有做多久，因为她的长相帅气的儿子在厦门生病了，开始当做感冒打针输液，最后查出来肾衰竭，需要做肾移植手术，听说女老板铁了心要救儿子，家里房子卖了，她要把自己的肾脏割了移植到儿子身上。后来再也没有见到那一对笑嘻嘻的夫妻俩。他们的儿子大抵好了吧。

      现在一直坐着的是二领导的老婆的弟弟。男的爱抽烟，而且许多次我亲眼看见他们嘴里叼着半截烟，正热火朝天地在炒菜，一只手在使劲地抖热气腾腾的锅，一只手在往锅里倒酱油醋啥的。有人当面笑说，老板，小心，别把烟灰兑进去了。老板兴致好的时候，也笑着说，那岂不更好，又添一味，绝了。此时我看见一排架子上湿哒哒的布遮盖的陈馒头上面有一两只蚊子飞来飞去。恶心死了。

        菜上桌了。有个上年纪的老徐刚拿筷子挑了一筷头菜，就大呼小叫地说，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原来是一只肥嘟嘟的大青虫藏在一盆空心菜里。她挑了出来扔在桌上。又慌忙拿一张纸盖住了。大家就几乎不动那盆空心菜了 。后来同事看见芋头烧几片肥肉只剩盆底了，空心菜几乎没动，欣喜若狂地说，大家还给我留菜呢，赶紧夹去。旁边有人不动声色。有人悄悄偷笑。有平常和他们交好的就皱着眉头拿筷子狠狠地打了她的筷子一下，然后说大家都不吃，你细想去。迟到的同事面面相觑地说，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直说啥。交好的骂他，你笨呢，不吃就好了，那么多废话。同事只好掂起掉盆底的芋头汤胡乱浇在白饭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有一回一大盆好端端地紫菜蛋花汤里漂浮起黑色的带翅膀的飞行物，大家也只好都不喝了。有个好事者用勺子挖进一个废弃的碗里端给老板看。他当然是矢口否认。然后说，不会的，我看着做的汤，没有留机会给苍蝇的。说不定是你吃饭时它菜掉进去的。哇塞，强词夺理。好事者一脸懵逼地走了。看老板说的，仿佛它早就吞进去了许多只苍蝇在肚子里，翁嗡嗡地叫唤了。

        晚上吃的是稀饭喝馒头。有人拿起一个馒头，发现一只苍蝇牢牢地嵌在馒头里。仿佛是谁画进去的。栩栩如生。这人学聪明了，直接把馒头扔进垃圾桶里，然后重新拿一个，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坐下来边吃边聊。有人在韭菜炒鸡蛋里发现了一根长长的黄色头发。用筷子挑出来。把发现头发的那一块菜都攉在桌子上，然后吃其他的菜，没有说话。一桌的明眼人都看见了，不再吃那韭菜炒鸡蛋。后来的人不知情又欢天喜地地夹了许多，大口大口地吃，然后赞不绝口地说今天这个菜很好，大家怎么都不吃。我就爱这个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

        有人说眼不见心不烦，自己看见了肮脏得东西在一锅菜了，可以选择自己不吃，也不要嚷嚷着人尽皆知，其实伺候别人的活儿，没有几个是一心一意的，再说夏天苍蝇都是避免不了的。毕竟眼不见为净，这是老俗话。

        更讨厌的是，这个老板太爱做枣子馍，咋一看，非常像苍蝇叮在上面，怎么抖搂也抖不掉。就算是真正的苍蝇，大家大可不必吵吵得人尽皆知，重新换一个吃就好了。你说你叫唤得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不吃，饿肚子，又有什么用呢，明天还得继续吃，继续看，选择说或者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