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时
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
他能感觉到温暖的液体将自己完全的包裹，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
他听不懂，只是本能的翻了个身，又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梦里，好像有光
二
“如果是两个儿子，就让他们结拜兄弟，如果是两个女儿，就让他们结为金兰，如果恰好是一儿一女，那就定了亲吧”
衣衫华贵的女子挺着隆起的肚子，笑着对旁边另一个有孕在身的华衣女子说到
“如此，倒也甚好”
三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是个男孩！”产婆抱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婴儿从屋内跑出来，眼角眉梢都是喜气洋洋的笑
中年男人喜不自禁的看着产婆怀里哭的大声的婴儿，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孔兄家......似乎也是个男孩子啊....
四
两个孩子从小便是一起长大，尤其是当两家逃难到乡下的时候，更是形影不离，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偶有闲暇的时候，两家也会聚在一起小酌几杯，也算是乱世之中偶有的一点点消遣了
“青儿长大想做什么呢？”半大的孩子总是长辈们逗弄的对象，话题也永远都是老一套，偏偏长辈们都乐此不疲，一代一代的，问了一遍又一遍都不觉得腻味
“我要和阿武一起去当兵！一起当军官！把坏人赶走！保.....保......”
“是保家卫国啦！你个笨蛋！怎么这么蠢哦！”
“啊哈哈哈，不要在意嘛，阿武知道就好啦~”
五
“我要和阿武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阿武和那些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不一样！阿武很勇敢的！”
“那，阿武呢？”曾经的华衣女子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纹，鬓角的青丝也染上了几点白霜，只是那眼神依旧温柔，温柔的像水
小毛孩咬着指头认真的想了想，用同样的语气大声说道“阿武要娶大青！这样子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是我娶你！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才对！”
“我比你力气大！上次摔跤都是我赢了呢！”
“那是阿武耍赖了！做不得数的！再说上上次是我赢得！”
两个小孩子吵得起劲，却不知一旁的温柔女子早已忍俊不禁，躲到一边捂着嘴偷笑起来
六
山河飘摇，有志男儿当去报效祖国
就像他们童年时候的童言一样，在他们长大后，毫不犹豫的一同参了军，领了枪
子弹有着圆润的弧度，每一颗子弹都精细的像个艺术品，枪身有着凛冽的线条，枪膛的弧度看不清楚，但想必，也是锋利的
微微出汗的手心紧紧握着枪柄，时间久了，金属也变得温热起来，甚至有种会将自己烫伤的错觉
“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也是”
八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怎么知道战争的可怕，又怎么懂得和平的珍贵？
硝烟弥漫，目光所及与所不及，断臂残肢，尸山血海
殷红的血液渗入大地，泥土也染上了暗红的色彩和血的气息，压抑，残酷
当战争结束了，这里，也许会有一片肥沃的土地吧
他不合时宜的想着，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看向身边那个咬着纱布包扎伤口的人
很幸运，第一场战役，他们都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对啊，活下来了”
九
然后呢？
然后......
然后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战役，然后就是无数次的面对倒毙在地上的尸体，断掉的手脚，不知道是谁的半截尸体，殷红的血液和森然的白骨
军人最好的归宿是哪里？
战场
十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厌恶血，厌恶这种温热的，有着浓重铁锈气息的红色液体
血，血，血
血......
他徒然的大叫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显得有些狰狞，有些吓人
“你他妈的要是死在这个地方！老子就不认你这个......”
突然语塞，这个......什么？
“哈......这次......这次可是我赢啦......”他几乎不能再说话，每一次呼吸能听到风箱一样的声音，呼哧呼哧的，他眯着眼笑了起来，充满了孩子式的童真，却又虚弱的仿佛玻璃，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破碎成片
“我比你.....比你多......多赢一次......该......该听我的了.....吧......”
他几乎说不出话，只是狠狠的点头，声音突然哽咽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你能活着，就都听你的！”
他还是在笑，却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一杯水，从温热变得冰冷，最后结成了冰
一双手，从温暖变得冰凉，最后，掩入土中
十
之后呢？
之后他孤身一人，再未婚配
只是在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