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堕尸案(1)
这套将近两百平米的复式住宅坐落在城市最贵的地段,装修的很别致,在这个地段有一套装饰讲究的大房子,怎么说都是有些家底的。
看得出屋子的主人为了让这间屋子像个天然的花园费了不少努力,家具全由原木制成,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的纹路,为了真实感更强烈,部分地方还装饰着树皮,墙边的踢脚线位置全都做成篱笆的样式,装饰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地上散落着几个竹编的花篮,看似无意,但总会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没错,这个地方就是应该有这么一篮子鲜花,还有天花板洒下来的绿藤,全都恰到好处。
在房子里随便观摩一圈之后,会让人不由得猜测这里大概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孩子的家。
只有一样东西和屋子风格很不协调,就是客厅电视机旁边的那个深色的木架子,上面郑重其事的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前面还有一个小香炉。照片里是个长相十分标致的年轻男人,细看之下,神态和目光里流露出成熟男人专有的稳重和宽容。不知道这个男子和屋主是什么关系,能在这个小天地里占据一个突出的位置,应该是位很重要的先人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朝东的那间最大的主人房里响起了闹钟声,很快就听到马桶冲水和开关水龙头的声音,随后安静了很久,七点四十分左右房门打开,走出一位高挑的女子,很窈窕的身形,瘦,但不干瘪,黑直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背后,步态优雅,如果走在街上定会吸引不少人注目,只是走近时,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虽然皮肤保养得当,还是没能经得住时光的侵袭——她已经不年轻了。
具体多大不好判断,应该有四十岁了,但和那些同样竭力的想把美丽留住却只能令看者唏嘘的同龄人相比,她依然是美的。
脚步停在了客厅正面的木架子前,小抽屉被拉开,取出三支香,点上,插到小香炉里。
她看着面前的照片,这是她每天上香之后必须的一个步骤,十年了,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以体现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站了一会,她扭头朝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城城。”她的声音很温柔。“起来了吗?”
“嗯……”
房间里传出一个年轻的男声,听到有回应了,女子便扭身去了厨房。
房间出来的男孩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高个,剃了个很简单的平头,面容相当俊美,和那个敲门的女子有几分相似,他应该就是城城了,那个女子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妈妈,如此看来那女子并非四十岁,应该有五十岁了。
他踢踢踏踏的往洗手间走,洗手间就在厨房旁边。
“城城。”女子从厨房端出牛奶和面包,和儿子打了个照面。“晚上一定要早点回来,今天是你爸十周年。”
城城没说话,直接走到洗手间背对着敞开的门小便,并不避讳。
“你听到了吗?”妈妈从饭厅朝着洗手间喊,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温柔了。
城城并不想回答,但他知道如果继续不理不睬的话,妈妈的声音就会变得严厉,再沉默下去她就会从严厉变成激怒,她的忍耐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退,完全没有一个中年人从生活经历里堆积起来的隐忍和宽容,至少城城认为她没有,他的已经五十岁的妈妈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的没耐心,任性。
“听到了。”
在妈妈就要变得激怒的前一刻,城城给了一个回答。
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城城拿起一片面包,脸上突然泛起了笑容。
妈妈看到他脸上的笑马上警觉起来,二十几年的共同生活里,尤其是这家男主人离去的这十年,他们能从对方的笑容里领会到其中隐含的另一层意思,或不屑,或怀疑,或轻视,而他们笑得很自然,外人无从琢磨其中深意,只可两人之间体会。
“你想说什么?”
妈妈瞄了一眼儿子问。
“没什么。”儿子淡淡的回了三个字。
妈妈知道他的意思是“你猜啊”便不再说话,用沉默对峙。
两个人静静的吃饭,不弄出一丁点声音。早些年,这种沉默会首先被儿子打破,那时候的他的话还很多,总是迫切的想表达,想让对面的人明白自己此时的情绪,自己此时的心情,自己对对方的预期是什么,他希望得到关注,希望能从妈妈嘴里得到“我一直都是爱你的”答案。但现在不了,他可以长久的保持沉默,他要把这么多年经历过的纠结难过全都还给对面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加倍还给她。
“晚上回家吃饭,别忘了。”
眼看着就要吃完,妈妈先开口了。
城城仰头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把杯子拿在手里看了一会,放下,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晚上吃什么?”
儿子的回应让妈妈燃起一丝希望,她热烈的看着儿子问:“你想吃什么?”
“弄两个素菜就行了。”
“可是你爸喜欢吃鱼啊。”
傅城看了眼妈妈,扯动着嘴角笑了笑:“妈,我爸走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忘记他,并不需要某个特别的日子专门来纪念,今晚不如就你和我爸俩人吃好了。”
“你又怎么了?”
“说真的我并没觉得你有多思念他,上香啊纪念日啊这些东西都是形式上的,可我爸走了不到一年你就有新男朋友了。”
“你这是在教育我?”妈妈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难道你爸走了我只有独身一辈子才叫纪念他?”
“我没那个意思,其实你有我爸一起吃晚饭就够了,我回来有什么意义?爸爸在的时候你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从来没有我,他走了,你有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我经常怀疑自己来到世界上是不是太多余了。”
“说的好像我一直在虐待你一样,我给你的还不够好?吃好穿好上最好的学校,你要干什么我都随你。难道你认为我有了你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必须要围着你一个人才叫对你好?”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城城皱着眉头站起来。“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走了。”
妈妈的怒气未消,目光像是要把人射穿一样看着儿子走到门口,拿起架子上的背包,开门,然后走出去把门带上。这个男孩就算生气也很少用剧烈的方式发泄出来,比如砰地一声摔门而去,从未有过。在她的记忆里,儿子一直是懦弱的,十八岁前从来不敢对外界施加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做出反抗,对一切都是默默地逆来顺受,只有面对自己的妈妈时,他才会摆出满副武装的样子,手里端着刀枪长矛,不许妈妈走近。他喜欢爸爸,可是爸爸十年前一场车祸,永远的走了。
妈妈叫何雪,五十二岁,丈夫走后独自经营着他留下的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店,孩子叫傅城,二十五岁,毕业后没有帮妈妈管理酒店,而是执意去做他从小就期待的动漫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