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陈寅恪《柳传》三四三——惠香(十七)、2024-11-10
牧斋序皆令集,表面上不以姚士粦之文为然,实际上暗寓皆令才高貎寝之意。《东坡集九续丽人行序》云:“李仲谋家有周昉画背面欠伸内人,极精。戏作此诗。(胡引:深宫无人春日长,沉香亭北百花香 。美人睡起薄梳洗 ,燕舞莺啼空断肠。画工欲画无穷意,前立东风初破睡。若教回首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杜陵饥客眼长寒,蹇驴破帽随金鞍。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心醉归来茅屋底,方信人间有西子。君不见孟光举案与眉齐,何曾背面伤春啼。)”其诗结语云:“君不见孟光举案与眉齐,何曾背面伤春啼。”此牧斋所以有“能无见笑于周昉”之语,实寓蒯通说韩信“相君之背”之意也。又牧斋屡游西湖,其赠皆令序中“今年冬,余游湖上”之“今年”未能确定其为何年,但必在河东君《赠黄若芷大家》诗前不甚久之时间也。(见第伍章所论。)牧斋既有“当属〔河东君〕赋诗招之”之语,则牧斋赠皆令序时,皆令当已久未至虞山矣。此后皆令又曾否至虞山,亦未能考悉也。牧斋赠序谓皆令“侨寓秦楼”,不知有所实指,抑或用典?若用典者,疑非用《列仙传》萧史弄玉故事,而用《古乐府 陌上桑》“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即“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等句之意也。
先生先解释牧斋与黄氏之相识,在崇祯十二年后,其《黄皆令集序》作于崇祯十六年癸未九月,是黄氏第一次到牧斋之家,说明牧斋之识黄皆令,皆有河东君也。由此,也可判定,黄氏非惠香,盖牧斋十三年秋访嘉兴,尚见过惠香也。
其二,用“能无见笑于周昉”一句,以周氏画背面美人,借喻黄氏正面惨不忍睹,也是煞费苦心,小心翼翼也。
其三,“皆令侨寓秦楼”句,先生以为是“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等句之意也。说明牧斋无藏之金屋之意,盖其有夫也。
其四,“河东患难洗心,忏除月露,香灯禅版,净侣萧然。皆令盍贵隐乎?当属赋诗以招之”句,胡文楷撰《清钱夫人柳如是年谱》顺治十四年条:四十岁,引牧斋绝句曰:旃檀灯下如相念,但读楞严莫断肠。此为河东君在牧斋家念佛经之初次。由是言之,则牧斋其见黄氏于西湖,当在十四年后也。
尽管吴梅村、牧斋如是之遮掩,黄皆令之为人见疑,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且,这样的事情无犯、可辩解,可谓杀人不见血也。后来,黄氏之夫杨世功,大概是受不了非议,与皆令分手,这一点,陈先生也没有肯定。引吴梅村文《黄媛介诗序》略云:黄媛介者,体自高门,夙亲柔翰。逮夫亲故凋亡,家门况瘁。感襄城之荀灌,痛越水之曹娥。恨碎首以无从,顾投身其奚益。蔡琰则惟称亡父,马伦则自道家君。陨涕何言,伤心而已。惟长杨曾经献赋,而深柳可以读书。(原注:“所居深柳读书堂。”)点砚底之青螺,足添眉黛;记诗中之红豆,便入吹箫。共传得妇倾城,翻为名士;却令家人窃视,笑似诸生。所携唯书卷自随,相见乃铅华不御。发其旧箧,爰出新篇。即其春日之诗,别仿元和之体,可为妙制,允矣妍辞。仆也昔见济尼,早闻谢蕴。今知徐淑得配秦嘉,是用览彼篇章,加之诠次。庶几东海重闻桃李之歌,不数西昆止载蘼芜之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