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王叔，早上好啊，吃饭了吗？”随着刘大哥一句爽朗的招呼声，王叔抬起他那浑浊的双眼，那双眼瞬间发出温和的光彩，笑着回复道：“吃过了，吃过了。”

王叔是村里的老前辈了，儿子考上了北京大学医学系，还是美国留学的博士后，村里都说，以后一定是鼎鼎有名的大医生。村里人都羡慕的不得了，指不定哪天王叔就跟着儿子享福去了。

王叔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的一把好手，那时候有着一帮兄弟，也不知道李伯伯当时咋得罪了王叔，王叔直接带着一帮子兄弟，拿着个大砍刀堵到人家家门口。叫嚷着嚣张着让人家出门谈谈，因为这事儿，李伯伯现在还没少被王叔嘲笑是龟孙子，胆小鬼。

王叔手艺十分了得，会修电视，修收音机，还会刮房瓷，谁家的牛生病了，王叔都能瞧上两眼，一摸下巴，一开口，牛的病症自己就好了一大半。没错，是被吓的。年轻时的王叔没少得罪那时年轻的牛。带着一帮兄弟，大半夜一两点，在牛和人都睡了之后，在牛棚里拿个砍刀吓唬牛，美名其曰，磨练牛的意志力，这样的牛才是好牛。

王叔的儿子，大家都叫他小王，生性腼腆的他碰到熟人，也只是摸摸脑袋。后退一步，一声不吭，仔细看，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对此，成绩不好的张亮，李杰总是背地里偷偷喊他书呆子，明面上则会趾高气昂的从他面前经过，大摇大摆的带着蔑视。

小王从小成绩就好，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但从他上班开始，王叔便开始吃药了，有时候还会咳嗽一晚上，大半夜似乎把肺都咳出来了。但为了不让儿子担心，王叔每天都乐呵呵的。

正逢过年，小王再一次带着媳妇来村里过年。两人拎着上好的酒和牛肉，势必要和王叔大喝一场。

酒桌上，王叔一把鼻涕一把泪，述说着在丧偶的情况下如何把小王拉扯大。

“儿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娘，那时候穷，没有好的营养，你娘就这样熬没了。”酒杯里的酒已经喝尽，王叔爬满皱纹的脸上眼泪纵横。

“我就慢慢的看着你从那么小，慢慢的长大，长大。小时候你看看你，骷髅架子一个瘦巴巴的，我心疼啊，生怕你跟你娘一样走了。”王叔趴在小王肩膀上哭。

“我知道的，爹，放心，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放心，放心。”

王叔的哭泣声，让小王深深感到内疚。

那年，小王再一次带着王叔去体检，却被告知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是不是误诊了？医生怎么可能，”小王急匆匆的拦下医生。隔着玻璃，王叔插满气管躺在病床上。

“王医生，你自己看看吧，你能看明白的。”

王叔得了癌症，现在还是早期。王叔说不出话，隔着玻璃似乎想向小王露出以往的笑容，但却只是动了动嘴角。

王叔说，他时日不多了，就想和小王一起去旅游旅游，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问儿子有没有时间。但其实都知道，他只是想和儿子待在一起。

旅游的途中，小王避开王叔所有的痛点，就像王叔之前说的那样：“人嘛，就是要向前看，前面还有金山银山等着你那。”

上坟那天，小王跪倒在地，嘴巴大张着，眼泪流了下来，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捶打着地面。那一刻，他或许明白了，他的荣耀被父亲瘦小的血肉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