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不可思议，不可称量

回乡下老家，女儿去同学家里玩，我独自驱车灵通山下阴凉处静坐。翻开金刚经，头顶上的鸟鸣声，跟着落叶弧形乐谱线，踩着阳光洒落叶隙的光点，款款飘落书上，又滑到草地上，让人想象起清凉世界纷纷扬扬的花瓣雨，一如金刚经的以诸华香而散其处。

前面不远处，是湾浅蓝色的水库，水库山坡过去就是巍峨的灵通山。小时候，曾无数次坐在楼门边，想象着山后边是否也有水库有更高的山峦，想着想着，肚子就饿了起来。在那个极度贫穷的年代里，对物质的需求似乎没有现在这样的强烈，越穷越光荣，空空的肚子就是日子充实的意义。当一个社会封闭得只感觉自己存在时，也许一个地瓜就可以是幸福的边界，但人性使然，地瓜入胃后，又莫名其妙地幻想山后面的世界，哪里遍地都是阳光凉嗮着的地瓜吧？

恢复高考后那年春节前，从省城回来寒假的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给我几本书，他说是校图书馆借的，让我别弄脏，更别说弄丢了。我很兴奋，躲在土楼门洞里，把书搁在粗糙布黑染缝制的裤腿上，小心翼翼地把书翻开，似懂非懂地一页页翻读过去，直到天黑把字模糊过去了。我很崇拜他，高考前那几个月，每天破晓，我就听到他阅读声穿过他家天井的虚空，又透过木栅格的窗落进我梦里，过不久，可能梦已经装不下他的读书声，我又沉沉地睡过去了，醒过来早餐端碗稀饭到他门口瞅瞅，他已经挑起锄头、畚箕正要去生产队的田里劳动。他没搭理我，默默地出门，我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土楼巷子的拐弯处，闹不明白他怎么又读书又劳动。

许多年过去了，我偶然遇见他在河边打太极拳，长衫飘飘，举手投足，一招一式，宛如许多年前他郑重其事借书我读的模样，不同的是已经满头白发。他没有发现我在旁边注视他，也可能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在风霜雨雪、颠沛流离的生命迷悟里，时间如乍起的寒风吹落灿烂的色相，可对我来讲，那几本书，如白开水里的盐、月色里的梅香，不可思议、不可称量……（读于新荣水库边）

附：金刚经第十五品持经功德分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须菩提。以要言之。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若有人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如是人等。即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何以故。须菩提。若乐小法者。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须菩提。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即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