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坐说玄宗

宫扇的前身应是明月，悬于盛唐的宫闱上空，天心里的一轮，满满又朗朗，大气恢弘，如高耸的髻上簪着的牡丹，沉甸甸的。宫扇的漂洋过海，更是远播了盛唐气象，春风得意。

唐  周昉  《簪花仕女图卷》

张萱的画被呈给唐明皇时，明皇正与杨贵妃听李龟年新度的曲，曲辞是翰林李白新作的《清平调》，听他唱到了第三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唐明皇笑说：“这歌辞比我们的《霓裳羽衣》好。”

宫人展开张萱新画的《明皇纳凉图》，禀报说：贵妃的《太真教鹦鹉图》尚在绘制中。

他们携手来到内苑，千叶桃花初放，唐明皇折了一枝，戴在杨贵妃的发髻上，“妃子头戴这桃花，更添娇美了。”

杨贵妃眼波一转，“陛下不去捉蝴蝶来？”唐明皇听了，讪讪一笑。

将自己的儿媳寿王妃杨玉环送入太真宫做女道士，唐明皇心中也很踌躇，公论难掩，五年后才册封为贵妃，他说：“朕得贵妃，如得至宝也。”还制了一首新曲叫《得宝子》。当时安禄山也已受宠，唐明皇叫他儿子，常常招他宴饮，满朝大臣没有敢直谏的。

至夏，杨贵妃怕热，身穿轻透的绡纱，侍女们交扇鼓风，仍然香汗淋漓，用手帕擦拭，红腻一片，色如桃花。

北宋  摹张萱《捣练图卷》

张萱日复一日地，画唐明皇与杨贵妃，贵族公子与其他妃嫔，画他们踏青、夜游，也画宫女们捉迷藏、鼓琴吹笛、七夕乞巧，宫苑屏障，画中女子朱晕耳根，衣着绮丽。

他观察宫女加工白练，织修熨烫，画成《捣练图》，十二人三组劳作场面，穿插了拉、缝、捣、烫、抚、煽、观多种姿势，小宫女侧身仰视烫练，用团扇煽着热炭的小宫女蹲坐回首，似避火热，栩栩如生。

《捣练图卷》（局部）

后来，同为宫廷画家的周昉又更多描摹了妃嫔的日常，伫立、拈花、逗犬、观鹤、执扇，她们高髻纱衣，靓妆安闲，成为遗世的盛唐风华。

《簪花仕女图卷》（局部）

另一幅《挥扇仕女图》，则是理妆、对语、挥扇、刺绣、行坐的姿容，以朱紫两色涂染，方劲古拙，较张萱更为丰腴秾丽，面容倦慵怠涣，平静而抑郁。

唐  周昉  《挥扇仕女图卷》

调笑令·团扇

唐  王建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挥扇仕女图卷》（局部）

天宝末年，无数宫女被潜配到上阳宫，在这冷宫一待就是四十多年，青春的逝去极快，又极慢，她们总是闲聊起明皇在宫里的时候。

这天是端午节，四下冷冷清清，洁白的宫扇更添萧瑟，大家围坐着，一个宫女说：“以前宫里每到端午节，要把蒲草扎成龙形，艾草扎成虎形，四处悬挂，手臂系上彩色的丝绦，还拿糯米粉团放在金盘里，比赛用箭射它，谁射中了，就给谁吃。”

一个年幼的宫女接话道：“粉团那么滑腻，很难射中吧？”

“大概就像贵妃的皮肤一样，我们射到了粉团，就躲在大宫扇后面吃。”

晚唐无名画家《唐人宫乐图》（局部）

有宫女凑上来，围得更近，“你们谁见过贵妃册封时头戴的步摇么？听说那是陛下发明的？”

一个宫女说：“是呀，陛下特别喜欢看妃子戴花，以前，春天的时候宴饮，妃子们鬓间插着花，陛下亲手捉了蝴蝶放飞，看蝴蝶停落谁头戴的花上，便宠幸谁。”

另一个插嘴道：“还有采局儿掷骰子的，获胜的人侍寝，后来宫里都叫骰子是‘剉角媒人’！”

众人掩嘴笑，又有人说：“自从贵妃进了宫，这些把戏陛下就不敢再玩了，贵妃吃醋可厉害了。”

“听说华清宫的温泉放水时，往外流的沟渠里，还有好多璎珞珠宝呢，每天都有老百姓去捡。”

“陛下和贵妃有时喝多了，找来妃子宫女一百多人，让她们分排两阵，高张锦被假作旗帜，相互攻击，败的一方罚酒，他们看得哈哈大笑，现在想想，真像是渔阳鼙鼓的征兆呢！”

“如果贵妃没死的话，一定会被安禄山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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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后，杜牧想起当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相比之下，失意的妃嫔或宫女们，只是百无聊赖，凉如水的夜气，似也向诗人袭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不论是倾国佳人，还是六宫粉黛，最终都如流萤，明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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