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皮癞子（108）——安抚

“好孙儿，回屋吧，一会儿咱们吃饭啊。”老爹哆嗦着嘴唇说。

外边的爆竹纷纷炸起来了，自己穿好鞋子和外衣的安安扒着门框往外瞅，看到不远处和再远处此起彼伏的金光乍现，他的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瞳孔里也跟着放出花火。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一会儿又将嘴角上扬起来：“真响。”他搓着小手，脸蛋变红了，“爷爷，俺也想放炮”，安安回头朝屋里喊。

老爹的大勺在锅里搅动着，米粒一颗颗飘起来，他倏地想起曾经老娘熬粥时的样子，又暗自神伤了。听到孙儿的喊声，他挽下袖子走出去，蹲在娃儿身边摸摸他的头：“好，爷爷带你去买炮。”回屋拿了两毛钱，他向外一挥手，“走。”夜色中，安安脸上那些褐色的小坑小点立刻像活过来了似的上下蹦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拽住爷爷的手就往外跑。

两只冰凉的手扣在一起，热乎起来了。

刚转出院子，老爹看到巷头刚熄灭的花火里闪出几只手电亮光，细碎且密集的脚步声紧随而至，高高低低的人声也响起来了。他靠边站在墙根的暗影里，下意识地攥紧了安安的小手，并把他往身后藏了藏。

“爷爷，那是谁啊？”

“嘘。”

几只手电越来越近，老爹的眼睛被晃得到处都摇着亮点。人走近了，他才听出来，打头的是村长。便在暗影中问话：“村长啊？你们这是干啥去？”

“哎哟俺的老天爷。”人群里不约而同发出声音，节奏乱了。

老爹牵住安安的手从暗影里出来，站在月光下：“大年夜的，你们这是干啥去？”

“干啥去？来你家啊。”村长往前一步，“大家伙儿都想来给你送点饺子吃。”说完，他一闪身，老爹眯起的眼睛才看到后边站着张姨李婶窦婆子等一众人，个个手里端着白瓷盘，把暗戳戳的巷子都映亮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语塞眼红地呆住。

“发啥呆咧？不请俺们进屋？”村长轻轻拍了下老爹的肩膀，人方才醒过来。可这人是醒过来，精神却没跟着回来，他的眼睛在大家身上扫来扫去，还是说不出话。

“走，进屋。”村长顺势把身体转到老爹侧身，将他调转回头。老爹便像只风筝似的被人抓在手里，也就跟着要进院子时，却被手里的小娃儿死死拽住了。安安使劲往后退，原本拉住爷爷的手也从一只变为两只，小脸依然憋得通红，却一字不发。老爹感到手里的力量增强，方才明白小孙儿为何如此表现，他只得附身说，“乖孙，一会儿爷爷再带你去买炮，咱们先回屋。”说完使劲拽一把安安，将他拖进了院里。这一使劲不要紧，娃儿直接大哭起来。老爹站在人群之间着急地“啪啪”两个巴掌拍了上去，“这个娃子，咋这么不听话。”

安安哭得越发厉害，院里的人多少感觉尴尬。翠莲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蹲下把娃搂进怀里，一边安抚一边问询，终于搞明白是因为鞭炮的事情。她站起身，将他一脸的泪水和鼻涕用衣袖抹尽，笑得像亲娘似的勾起安安的手说：“三姨婆答应你，一会儿带你去拿炮，弟弟给你留着的。咱们先去吃饺子，好不好？”

安安又哭了，只是这次，他的眼泪是悄悄流出来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