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老去｜余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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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老去

▎余 

    母亲在厨房准备午餐，我站在一旁看着。

    炒鱿鱼时，母亲忘记放姜，她很介意，嘴里念念叨叨：“唉，真是老了，忘东忘西。”说着，还自嘲似的讪笑一下。好容易菜起锅，她催促着我尝一口：

    “如果太腥的话，就回锅放些姜片。”

    我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挺好吃的。”母亲还是略带遗憾，在那边反反复复叨念着。不知道是哀叹鱿鱼炒砸了，还是哀叹自己的忘记？

    其实，母亲何止是忘记放姜，她今天出门买豆芽，付了钱后也忘记把豆芽带回来了。听说，这还不是第一次。甚至，有时候煮过的菜，让她重新再做一遍，几乎都不是原来的味道，因为她总会忘记其中的某一道工序。嫂嫂打趣说，让母亲把每一道菜的做法，写成小纸条，贴在厨房里，这样就省事了。母亲笑笑，应下来。

    现在，她继续在厨房里忙活着，嘴巴依旧是没有停下。看着她，我的语言堵住了。联系到前天她给我准备早餐。她夹了个蛋黄放在我的碗里，犹犹豫豫地反复和我确认：“是你喜欢吃蛋黄吧？”她实在是记错了，喜欢吃蛋黄的是小B，我是从来不吃的。她慢慢开始混淆我们的口味，有时候还会对着我叫阿姊的名字。想起这些，我心里好像更惆怅了些。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头发很早之前就剪短了，而且即使染了又染，依旧有几根白得扎眼；身子佝偻了点，肌肤像蔫了的丝瓜不再富有弹性；眼皮子垂了下来，笑起来眼角明显可见地漾着皱纹；曾经明亮活泼的眼神也像蒙了层灰，手也有斑点在点缀……确实是，好像没那么年轻了。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两年前有一次，我和母亲去买年货。回来时，我拎着两袋东西跑在前面，而后头的母亲提着一袋食物没走几步却开始喘气，沉重的呼吸几米开外的我都听得明明白白。我回过头，发现她看起来很吃力，已经停下来歇息，身影居然显得有些小。那瞬间，我的心仿佛被戳到了。我加快脚步把东西送回家，返回来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试图拒绝或再阻止，而是乖乖地将东西交到我的手中。时间颠倒了顺序，彼时，我们的角色互换了。我心中五味交杂，朦朦胧胧在母亲身上看见了“老去”这个词。一股不是悲伤甚是悲伤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涌动，我怀疑自己的眼泪可能下一秒就会落下来。不知道你们是否会和我有一样的感受？我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那个时刻，那样的突然意识来得大摇大摆、猝不及防，我犹如被人打了一棒，心里难过得要死。

    当下，我真觉得蛮伤心的。潜意识里，在母亲面前，我一直都还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也以为母亲会永远年轻地站在我的身后，随时可以为我遮风挡雨、披荆斩棘。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始终有一个错觉，母亲应该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可她却开始老了，在那些我没有参与的岁月中。种种的迹象，一个又一个瞬间，都在清楚地告诉我，母亲在老去，像一片落叶，像一隅黄昏。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知道人总有一天都会老去，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迎接母亲的衰老。奈何现实如此，没有人能对它的发生施加任何的影响。

    我心有戚戚，觉得无能为力，忆起龙应台给母亲美君的信。在信中，她说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美君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已经变成了一堵墙。她想和美君说话，可是美君没办法跟她说话。她这样写：“她还活着。可是失智，已经不认得我，不记得我，不能和我说话。事实上，她已经‘离开’我了。”我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母亲不是美君，可是我又担心她可能会是无数个变形的美君。谁能说不是呢？

    我以为自己错过太多。我都没能拥抱母亲年轻时的绽放，就要目睹她已悄然拉开序幕的日落西沉。想想真是心伤。以前我会认为“来日方长”很美，现在却仅求能“朝朝暮暮，与共晨昏”。毕竟生命本身有其不堪一击的脆弱，怕只怕，徒留遗憾，来不及收场。

    唉，母亲怎么就在老去了呢？

                      ⤷　余，2020年4月24日

    知乎上，关于“哪一刻，你觉得父母老了？”的提问，引发了无数网友的共鸣。

    你呢？你是在哪一瞬间，意识到父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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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安，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