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之路（二）

我的教育之路（二）

初中离家比较远了，路上甚至还得穿过铁路。如果步行，估计至少要走半个小时。但我骑车就没有问题了（13岁骑车上路，应该是违反交通规则的吧？不过那时候好像没人管的，父母也挺放心。）。只是过铁道时如果恰好遇到有列车通过，需要等待不少时间。学校周围就是农田，那里就是乡下。记得学校的操场特别大，标准的400米跑道，旁边还有大片的空地（如今上海的学校基本在操场大小上均不能达标。）。我一看就喜欢，篮球场，足球场，排球场，健身器材，检阅台等都有。哈哈！这下活动就不愁没有地方了。

那个年头，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古怪。虽然我进的是一所“柴爿”学校，却遇上了几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外语老师是印尼归国华侨，他在印尼教中文，回来后教英语，水平当然高。不过他脾气不好，特别讨厌学习不努力的学生，甚至会打人，教训懒惰的学生。那时候老师打学生，似乎天经地义，绝没有家长来闹的可能。学生甚至都不敢告诉家长，因为告诉了又得挨打，于是只好自认倒霉。家长为了孩子到学校闹事，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几十年后，想不到我自己也当了老师（我开始是教数学的，后来才改行教英语。），应该说和他很有关系，他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他让我喜欢上了英语。物理老师长得很美，我做过一阵物理课代表，得意得要命（小男生当然喜欢美女老师的吧？）。正式的语文老师印象不深，但曾经有一个代课老师，作文教得棒极了。在他的帮助下，我突然茅塞顿开，写作文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多年后偶然之间听说，那位代课老师原来是复旦的名教授！因为受到迫害，才来一个初中代课。尽管他教得那么好，可是仅仅三个月后又被辞退了。我们的体育老师也不寻常，是退役的运动健将，体操运动员，个子不高，但是在单双杠上的花式动作漂亮极了。

记得我那时迷上锻炼身体，汗流浃背也不觉得苦。自己给自己规定：每天撑双杠100下，拉单杠40下（分多次完成），完不成任务不回家（最近听说高中生做引体向上几乎都不及格，很多人连一个也做不了！）。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能够爬杆不用脚蹬，两手替换上下几次都可以，挺自豪的。我还非常喜欢打排球，手上打出了老茧，经常要贴伤筋膏药。我依然喜欢玩，星期天约了同学，带上网兜，铁桶，鱼竿，跑到郊区（其实校门外就是乡下，有几条小河。而如今那儿早就是闹市了。），抓蝌蚪，捞小鱼，粘知了，晒得黑黑的回家。

我喜欢看书，那时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有大把看书的时间（现在还有吗？），凡是能够搞到手的书我都要看一看。四大名著早就看完了，虽然有点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也无所谓。《少年文艺》最喜欢，每篇必读。大部头的革命小说如《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旗谱》等当然不会放过。鲁迅的文章我读了很多，觉得非常深刻，对鲁迅简直钦佩之至，好多作品至今不忘，记忆犹新。古典小说如《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聊斋志异》，《七侠五义》，《浮生六记》，甚至《古文观止》等，懂不懂也不管，看了再说，只觉好玩。外国名著也喜欢，读了一些。总之胡乱看的书是不少的，很杂。不求甚解，只求痛快。读不懂就跳过去，不喜欢就换一本。但老实说，偏偏最有名的《红楼梦》我却很不喜欢，完全没有兴趣。另外，我也不爱读诗，甚至讨厌别人老是摇头晃脑念那几句唐诗（一听脑子里便要浮现出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老先生一边念一边把头向后拗过去，拗过去的情景，忍不住要笑的。）。我知道这样也许不对，但没有深思。总之读书完全没有功利性，一切凭兴趣出发。如今的学生大概太忙，没有闲功夫，也没有兴趣来读那么多大部头书的吧？这算不算一种损失呢？读和不读的差别到底有多大？或者说大家都只读学校规定的零零碎碎的文字是不是会造成一个大缺陷？

初二暑假期间，我做了一件事：自学了书法。练钢笔字我选了字帖《汉字快写法》，那是极好的帖。练一个月，一辈子享用。那个行书特别漂亮，而且写起来速度飞快，记笔记非常实用。毛笔字我喜欢任政的字，俊秀飘逸大方，依然是行书。楷书太一本正经，而草书太乱，我都不喜欢。我也学了一点隶书，谁知后来大派用场。我二姑妈亲自指导我画国画，但刚刚画了几幅，暑假结束了，要上学了。画画就此结束，是个遗憾。但是仅仅一个假期，我便学了两个本领，钢笔字和毛笔字我可算个“三脚猫”了。当然我喜欢的事做起来就特别用功。记得那时连走路，也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在手掌里划来划去，细心揣摩某些字到底怎么写才好看呢！甚至晚上做梦也在琢磨，所以进步很快。虽说离开书法家的水平还差得远，我也挺高兴。其实我并不想当书法家的，好用即可。

对班主任印象最深刻的事是到乡下打猪草（那时城里还要喂猪！因为正是大饥荒吧。这猪草如今是大家最喜欢的野菜，可不便宜！），由老师带我们到闸北公园去。每人提一个篮子，不装满不准回来。这点小事倒是难不倒我，很快就完成任务了，然后就是玩。记得有一次还意外抓到一只非常漂亮的小鸟，便偷偷放在篮子里，上面用草帽盖上带回家，心里特别激动。可惜在回来的路上，小鸟叫起来，让老师听见了。她说要看一看，谁知拿去就不还。小鸟被充了公，我非常舍不得。更气人的是，老师给我的劳动打了3分，让我很不服气。后来得到消息，简直让我气炸了！原来班主任竟然把小鸟做成了标本，谁叫她是生物老师呢？我实在无法原谅她。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初中生活还是很快乐的。不仅继续玩得爽，而且学习也始终保持领先的水平（因为班上很多同学成绩不好）。我很瞧不起那些学习特别努力的同学，老是嘲笑他们“死卖力”。他们得第一我根本不稀罕。我口气很大，说只要自己稍微用点力，超过他们不在话下。大概因为这个原因，我和那些同学来往很少，他们肯定觉得我太骄傲了。但我也有好朋友，他是我小学校长的儿子，我们总在一起学习一起玩。

我还记得，那时学校伙食太差（据说有管理人员贪污）。经常让我们吃臭咸菜和红薯。我们当然不爱吃，顽皮又愤怒的同学就把烂红薯砸得食堂的墙上到处开花。在“大饥荒”时期，我父亲得了浮肿，那是严重营养不良的结果。而看医生配来的药居然是黄豆粉和炒麦粉。现在想来，他一定是为了让我吃饱，自己挨饿了，而且饿得不轻！可当时我哪里晓得？虽然我能够勉强填饱肚子，但对于正在长身体的人来说营养就很差了。更让我羞耻的是，因为嘴巴太馋，我居然还偷吃过父亲的“药”，实在是太香太好吃了！

初中毕业前，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在家复习迎考。那时候的老师倒是轻松啊！哪里有什么天天发雪花般的试卷来刷题？哪里要天天上课，有无数的卷子、本子要批？老师竟然提前一个月放假！难道他们就不担心学生整天玩，而考得一塌糊涂吗？估计那时没有成绩排名，也没有考上重点的“光荣榜”，好像是“无为而治”。其实说到底，毕竟学习是学生自己的事情嘛！凡是都要靠老师家长监督，死命盯着，拼命做题，那怎么行？当时高中很少，录取人数非常有限。比如我考进的高中仅收4个班，而我初中班上考上高中的恐怕只有我一个。

这次我接受了先前的教训，不敢再糊涂瞎玩。而是整天和我的好朋友一起认真复习功课，制定了严密的复习计划，按照计划一步一步仔细落实。可以说这样做其实比到学校上课更有针对性，效率更高。学习累了怎么办？办法有的是。我们两个在阳台上打几盘康乐球，很开心。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最后终于如愿以偿，我考上了高中。但不是我小学偶像上的学校，那是五年制中学，高中只招本校生。和我一起复习的好朋友则考上了一个很好的中专。多年后才明白，其实他的选择更好，居然避开了上山下乡！

我和他分开几十年后，终于又联系上了，见了面依然是好朋友。他是某船舶修理厂的技术副厂长，一直干得很不错。收入自然可观，还把孩子送到国外深造。但是四年前，他正准备彻底退休，不料一个小小的感冒，居然莫名其妙就把他带走了，真是人生难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