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2018-01-06  本文已影响0人  依林柴

我们生活的一个使命便是,如何对抗孤独,然后和自己讲和。

异乡人

      一整天只上一个课程,对于女孩来说是特别欣喜的事情了。女孩想起高中老师总说,熬过去等上了大学,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玩了。而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天天被作业追着跑,如果说,高中的宣言是:你不努力怎么能上大学?!那么大学的宣言就是:你可以不努力了,如果你不想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看似一个被动一个主动,实际上,后者逼你更奏效。女孩踏上图书馆的阶梯,想一头扎进去,不愿再想这些。

        狄更斯笔下的大卫一如既往地自强不息,正直善良富有尊严与道德。女孩觉得困惑,身边遇到的男孩,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烫成各种形状,大波浪小波浪,常常一开口就是骂腔,以油嘴滑舌为荣耀,把虚张声势,张牙舞爪当作英雄气概,哪里看得到小说里男主人公们的影子。或者,名著的魅力就在于把现实中难以见到的事在故事里向你娓娓道来,让你相信,并且怀疑哪个才是真实的存在。

      窝了一个下午,女孩合上书,盘算着何时才又有这样一场狂欢,挪出图书馆,一阵风袭来,把女孩的短发吹得凌乱不堪,女孩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痒意,哦,已经三天没洗头了!洗头就要洗澡,洗澡就要洗衣服了,现在回寝室,到时又和舍友聊起来,一篇论文的时间又不见了,不行!不能回去!烦闷之际,四下望去,女孩看到一个美发店的招牌,只好这样了,女孩直奔目标。

      推开门,女孩没想到,店内的大小和招牌那么不成比例,女孩觉得自己手里的包包都占了这个房间的挺大比例,扑鼻而来的烟味直灌入鼻,一个梳着高高刘海的男人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理发吗”?“不,洗头”,男人的目光在女孩脸上停留数秒,熟练地拿起毛巾,“多少钱啊”?男人愣了一下,也许他已经习惯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们操着父母的钱,为自己的生活买单,为了面子,是不会问价格的问题的,就算买单时价钱高得出乎意料,也绝对会一声不吭地付钱,道谢,转身离开,之后,无论他们怎样发牢骚,也全然无碍他的生活了。“十五块”,男人回答,“十五哦,只洗头哦……”,女孩似乎有些不确定,或者说难以相信,“嗯”,男人回答,听不出任何情绪。女孩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决心,放下包,突然,她后退了一步,耸了耸肩,长木椅上竟然躺着一个人,用衣服盖着头,睡觉呢。女孩带着一丝警惕,躺下来,热水触碰头皮的一瞬间,女孩安心下来,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女孩觉得自己和母亲在一起的一半时光都是在这件事上度过的。女孩的母亲在她没出生前就是个理发师了,然而在她五岁的时候离了婚,退出来她的生活。自此之后的许多年,女孩每次来母亲店里就会理发,母亲有时说她这么大了还要人家帮她洗头,女孩总是沉默,某种意义上,女孩觉得当母亲为她洗头,手触碰她的头发的时候,是她们母女最贴近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忘记她与母亲不住一起的事实,而且她觉得母亲也有这种感觉。女孩没有闭眼睛,她望着天花板,很干净的白色,她看见男人的手靠近她耳边挤洗发露。她突然记起,以前母亲挤洗发水时,就会说“我给你用好的洗发水”,女孩就笑着说“哦,这么大瓶才五十块,质量真的有保证吗?老妈,你可别给顾客洗出毛病来”,母亲就笑着说她没良心,蠢脑瓜,不会说话。事实上,比起身边的同学,女孩确实有些奇怪了,她不描眉,不涂口红,有一天舍友看她轻轻松松要出门,一脸惊奇地问她,不抹点东西就出门了,她才知道这里的天气不比南方,要涂点芦荟胶补水。她活得那样自由自在,直到有一天初中就认识的男孩也对她说“不化妆找不到男朋友的”,她开始惊觉自己的不入流。女孩突然记起那个老师说大学就是个小社会,的确,这里有太多女孩不太擅长而需要掌握的东西,比如人际关系交往,比如皮肤的保养……

      女孩盯着天花板,灯光明亮,照着周围零零落落的物件,她开始回忆刚刚瞥见理发师的那眼,很年轻的一张面孔,,他从何处来,上过大学了吗?何时学会吸烟的?女孩突然记起班里的好多男孩都吸烟,这在她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她还记得知道这件事的那天,她马上给初中相识的男孩发信息,询问他是否吸烟,告诫他不要学会,她那么急切,像是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免受伤害一样,的确,大学是个危机重重的地方,迷茫,颓唐,失恋,任何一样都有可能使你坠落,万劫不复。

      正想着,已经洗好了,男人用毛巾包着托起女孩的头,示意她坐上椅子。女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总是觉得母亲店里的镜子很特别,总把她照得那样好看,嘴角总是弯着,难掩笑意,母亲总在这个时候评论她的五官,眼睛很像自己,头发很多,她觉得自己突然和母亲很像了。

      女孩瞥见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染发剂,其中散落着数不胜数的发屑,她没有一丝责怪,理发店的头发屑是永远扫不干净的,她知道,她突然记得自己有一个晚上睡在母亲店里,第二天回家脱袜子,全是头发屑,得一根一根拿掉。她看见右手边的架子上的梳子,数了数,没有母亲店里的多,墙壁用小白砖砌起来,显得干净利索,灯光打在上面,像一场沉默的对话,除了吹风机的呼呼声,几乎没有声响。这间小房间,曾被多少人这样窥探过?明目张胆地。多少姑娘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情,想象自己待会儿变漂亮了的样子?正想着,男人突然抚上女孩的头,示意她坐正,女孩想起母亲经常这样纠正自己,母亲也跳舞,她几乎不能容忍女孩驼着背的样子,她认为女孩子得自信,举止大方得体,然而,常年缺少她的调教,女孩朝反方向发展了。和许多东西一样,积重难返。

      “你大几了”?“大一”,男人沉默了一下,兴许他觉得难怪,这么朴素,原来才上大学。“哪里来的”?“浙江”,“温州的吗”?“不是,衢州”,“哦”,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女孩想,也许他来自浙江?为何要远走他乡?女孩没有再说话,她知道,沉默有时候是更好的方式。

      男人轻抚女孩的头发,很温柔,女孩想起母亲为她吹头发时的样子,静默无声。

      吹好了,女孩突然鼓起勇气问:“你会打辫子吗?”男人愣了一下,说:以前学过,都忘了,不会了”,表情有点呆滞,好像在努力地回忆遥远得不可触及的东西。女孩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妈妈也是理发师,她会打辫子,很漂亮的”。男人说:“你可以把头发拉一下…”,女孩客气地拒绝,“我近两年还不打算弄我的头发,让它自然生长吧”!男人也笑了。

      女孩走出门,突然转过头,认真地说:“不过要是你哪天会打辫子了,我会来的”。

      这承诺好轻,似乎被门外的风一吹就散了,这承诺好重,像两个异乡人生活的枷锁,也像成长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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