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一个男人

今年我23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没有当面好好的叫过他一声爸爸，没有和他有过亲密的接触，甚至也没有怎么好好的说过几次话。大家不必猜疑，我的家庭很和睦，只是不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为什么变得如此尴尬。

我的父亲没有什么文化，年轻的时候还是我家那一带的小地痞，脾气又大的要命。我小时候爸妈经常吵架，我妈有时下班后很累看到他和一帮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就嫌他不务正业，我爸就会恼羞成怒，甚至有时候喝了酒对我妈拳打脚踢。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从小就很怕我的父亲，干什么事情都要看着他的眼色。

后来，在我小学五六年级时，我爸开始顾家了，不再和他的酒肉朋友来往，一心一意的想好好挣钱过日子了。可是，他文化程度太低，只好自己做点小本生意，在路边卖水果。他的水果摊是我上下学会路过的地方，当时觉得自己的爸爸卖水果很丢人，不想被我的同学知道那个每天穿的破破烂烂的，即使冬天也在大风中卖货的人是我父亲，每天宁愿绕远路多走一些，也不会去父亲摊位前。我现在都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了老师，我和老师一路上都在很愉快的聊天，但在要快路过父亲的水果摊前，我就开始紧张了，我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不要叫我爸啊。我选择了叫，低着头小小的叫了一声，好像自己在做一件错事一样的窘迫，当我抬起头，看到的是老师惊愕的表情，以及我父亲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好像在那一刻明白我的心情，自卑也好，虚荣也罢，他也很小声回了一声，“嗯”。感觉当时我的心都抽了一下，现在差不多十年过去，每次想到那个中午，我都觉得愧疚，自己的敏感伤害到了父亲，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叫一句“爸”啊。

中考的时候，我因为一分之差没有考上想要进的高中，后来学校扩招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但前提是需要交一万块钱的差分钱还有俩万块钱的择校费。我犹豫不决，一是因为自己挺想去的，但是一下子拿三万块钱，对于我这样的家庭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我爸当时就说去啊，为什么不去，你不要多想，有爸呢。

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我爸哭过，无论是在外面受了气，还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直觉得他就不会示弱。在高二的时候，我爷爷没有什么预兆就突然离世，我妈从学校接我出来，对我说不要当着你爸面儿哭，你爸会难受的，我强忍着眼泪。我们一家三口打车去爷爷家，刚上出租车，我爸带着哭呛对我说，一会儿路过花店，给你爷爷买束花。话音刚落，我爸开始哭了起来，很大声的哭，着实吓了我一跳，看我爸哭的那么伤心，好像一个孩子，好像把这些年所有的不如意一并发泄出来，没有人去打扰他，连司机师傅都把车上的广播关掉。下了出租车，我爸把眼泪抹掉，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走进爷爷的家。他开始料理爷爷的后事，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那么伤心大哭的人是他。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有些醉了，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爸爸以后就没有爸爸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要随意离开我了。然后就走开了，留下我一个人消化这句话。

终于，我要上大学了。一般情况下，都是父母一起送孩子去报道，而我只有我妈。我爸说他忙，走不开，要看家。后来，别人和我妈说，我爸说其实自己挺想看看闺女上大学的，但自己没文化，什么也不懂，就不要去添乱了，有孩子她妈就挺好的了。在离开家上大学的前一晚，我爸对我说好好学习，不要和同学闹别扭，在外面不要对自己抠，想买啥啥。我的回答就是一个字，嗯。

我爸卖水果，差不多有十年了，这十年里他每天都是凌晨五点钟起床去水果批发市场接货，无论冬夏。我家也从一开始的水果摊到现在有了一个店面，房子从以前的小破平房搬进了楼房里。我爸用这份曾经让我觉得很丢人的职业，供出来我这么一个大学生，让我和我妈生活的很安逸。我很想对我爸说一些温情的话，做一些贴心的行为，但是哪怕一句谢谢，我都说不出口。

再过几年，我也就要结婚了，我有时会想在婚礼上，我爸牵着我的手把我交给那个将和我共度余生的人时，他会是什么心情，会有怎样的表情。但我摸着我爸那只满是老茧和裂子的手，回想这些年他为了我，为这个家做过的事情，我想，我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