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缝

想来我和男友刚约会的时候，我就对他说：“你要和我分手，只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觉得我不美了。其他理由我都不接受。”

记得前一阵子看一条新闻，说一个五六百斤重的胖子的男友天天拿一个像留声机那样的大喇叭灌她奶油喝，美名其曰我很爱她——爱她就是给她吃甜食，爱她就是让她变得更胖在我眼里也就更美。

就在大多数姑娘感叹这么胖都爱这就是真爱啊、那么我也可以不做小仙女好好享受夜宵喽，一个声音跳了出来：“这其实是一种性癖吧，这哪是爱，这样吃要死人的，那么胖，如果得什么病要做手术，医生钻进她的轮胎套圈估计也戳不穿脂肪找到需要动手术的脏器吧。”（这其实也是我的声音。）

爱她就是买一个最晃眼的笼子给她，让她的肥肉溢出笼子，像白白的海浪一样，让他们在人造海浪里哺育爱情，生出一根稀有的泡沫大象牙。我默默想着这样的场景乐得哈哈大笑。

可我们的审美哪样不关乎到性癖呢，环肥燕瘦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陌陌上有个男人告诉我他喜欢平胸的女人，腿要粗壮，腰要细，从侧面看要像一块板子。还有一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对我说：“你不尊重我，你怎能不化妆就来见我呢。我喜欢视觉系女生。”真对不起，这位男士，打扮是一种修养，这没错，但体验风吹拂过没有抹粉的皮肤的畅快感也是重要的修养之一呢。我们要和大自然联结。大不了，我不爱你了呗。

哎，你看我这都扯到哪了，对，我想说男友今天向我提出了分手，他说：“昨天晚上我趁你睡觉看了你好几个小时，越看越丑。”他双手拄在膝头，好像必须跑完一场马拉松他才能鼓起勇气和我说分手。

“我哪里不美了？”

他垂下头掩饰起难以启齿的表情说道：“对不起，这是你要求的。我只能说这样的理由不是吗？”

我扬起手，威胁道：“说，说清楚点。我哪里不美了？”

“你。好吧。我说”他摇头晃脑、手上下划着空气，好像一个木偶获得了一颗活心脏不适应似的抽搐。“恭喜，可喜可贺，你的木偶变成了人，它可以代替我听你的黑暗猜想了。”

他摇着我的双肩，说：“醒醒，坐下，我们俩都坐下。”

他坐在地上，盘起腿，像一名俗家弟子。

哦，救命，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我和他面对面坐在地上。让我死吧。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他方幽幽开口了：“你不美是因为你这人看待事物总往不好的方面看，你太悲观了。你看你，脸如一朵两边鼓起来的云。”

我倒吸了一口气。妈呀，原来如此。谢谢。再见。我撂下一句话:“我悲观？你别忘了，上次我们去小饭馆吃饭，你跟我说不用跟服务员说谢谢。你职业歧视。”可是我刚义愤填膺地爬起来就后悔了。

在地铁里哭很丢脸的，我抽噎着鼻子，如同小猪一样哼哼哼，每哼的一声代表一句去你妈的。可对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事呀，一个男人左腿夸张地曲着，膝盖贴上他身前的女孩的大腿。地铁里还没有十分拥挤，男人的右边还有好大的空间。假如真的拥挤他应该站直才是，如果为了舒适，完全可以往右边站。女孩转过身倒退了几步，不出3秒，男人也悄悄转了身，侧对着女孩站着。他蹭掉了自己的鞋子，光脚站在鞋子上，用脚趾慢慢摸索着爬上了女孩的低跟鞋，大脚趾翘了起来。女孩一定察觉到了，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穿上鞋子跟上几步，站定后脱掉了自己另一只脚的鞋子，想碰女孩的小腿。

此刻我在明亮的地铁里，像掉进了井里，阳光不足，视盲，需要绿叶蔬菜，最好再吃一个火龙果……我拿着手机的手正在发抖，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拍了下来，清楚地拍到了男人脚的动作。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男人的骚扰，我太全神贯注了，我把视频发给前男友。

“我在看你的视频，旁边一个大姐在偷看。”

“人都有偷窥欲。”

“你打算怎么办？这女孩喊骚扰了吗？”

“没。如果女孩喊了，男人抵死不承认，我有视频作证。”

再发消息，已经显示发不出去了，他删除了我。这么快。

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浓郁的油脂气味熏得我想吐。

好可惜，他的样子像为我量身打造的一样，1米78，不高不矮，一双狭长的眼睛，白，笑起来像斯文败类，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头长发，瞧，这是我的性癖，我爱美丽的长发男人。

我伤心的要死。这时正好有工作人员路过，我拉住他，给他看视频并指指前面。“你在做什么?”工作人员拖住男人:“你这样我要报警了。”

“不，你就应该报警啊。”我站起来大叫道，我已看到女孩脸上的泪水了。

读小学时，我喜欢一个经常有火腿肠吃的长头发小男孩，他一张口便露出一口没有牙缝的牙齿，怪吓人的。梦里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裂开嘴笑，那口牙还是没有牙缝，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剪掉自己的长发。

这真好啊。

我虽然看事总往坏的方面看，但我有正义感啊，我也不傻，我也不一味讨人欢心，我性格果断。我满怀希望还会有一个美丽的长发男人在我生命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