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学墨者说问道墨学

墨子真天下之好丨《天下》章二

2017-07-31  本文已影响7人  千里飘蓬

《庄子》解,每章一读。

文:

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已之大循。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

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

墨子称道曰:“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屐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

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

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以自苦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译:

不滥用后世资源,不浪费万物,不炫耀礼法,用规矩来勉励自己,以备担当世间的急难;古代的道术有讲过这些。墨翟禽滑厘听到后就感动喜悦。实行得太过分,节止得太过分。作《非乐》,以《节用》命名。活着时不鼓琴唱歌,死后也不穿丧服。墨子主张博爱兼利而但对战争,他的主张隐忍;又好学渊博,不求立异,也不和先王相同,毁坏古代的礼乐。

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的乐章,武王、周公作《武》曲。古代的丧礼,贵贱有别,上下有等,天子的棺椁有七层,诸侯有五层,大夫有三层,士有两层。现在墨子独自主张生时不咏歌,死后无服饰,只用三寸的桐棺而没有外椁,作为标准。用这些来教人,恐怕不够爱人;以此为标准实行,也实在不算爱护自己。虽然这样,但这并不影响墨子的学说,然而,当歌唱时不歌唱,当哭泣时不哭泣,当喜悦时不喜悦,这样果真合乎人情吗?勤劳地活着,却微薄地死去,这样的学所太过于苛刻;使人感到忧虑,使人感到悲苦,他的学说难以实行,恐怕他不能够成就圣人之道,违反天下人的心愿,天下人不堪忍受。墨子虽然能够独自担当实践,奈何天下人不能履行呢!背离天下的人,距离天下也远了。

墨子称道说:“从前大禹堵塞洪水,疏导江河而沟通四夷九州,大川三百,支流三千,小溪无数。禹亲自拿着盛土器和锄头而会和天下的河川;腿肚子上没有肉,小腿没有毛,骤雨淋身,强风梳发,安置了万国。禹是大圣人,为天下这般劳苦。”让后世的墨者,多用羊皮粗布做衣服,穿上木屐草鞋,日夜不息,以自苦为原则,说:“不能这样,就不是禹的道,不足以称为墨者。”

相里勤的弟子,伍侯的门徒,南方的墨者苦获、己齿、邓陵子一派,一起读诵《墨经》,却背异不同,相互称谓“别墨”;用坚白同异的辩题相互诋毁,用奇偶不合的言辞互相回应;以巨子为圣人,都愿意主随他,希望继承他的事业,到现在还纷争不决。

墨翟、禽滑厘的心意是好的,但他们的行为却有问题。将要使后世的墨者,必定劳苦自己到大腿没肉、小腿没毛,以此互相竞逐罢了。扰乱多,治理少。即使这样,墨子真是天下最美善的人,这种人求而不可得,纵使形体枯槁却不舍弃自己的主张,是有真材质的人。

解:

本章论“墨”。

诸子百家,显学唯举儒墨,为什么不说它家呢?这要联系到作为时代背景的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大势已去,诸侯王相互征战,攻伐它国,战乱不断。时下不仅纲常败坏,急须儒家借鉴周代礼制,重建社会的价值系统;另一方面,局势的种种不利导致物质相当匮乏,下层、底层民众苦不堪言,相比活得尊严,能行走在生存线上更显得重要,墨家就是由此走向了一个极端。

为什么说是极端呢?“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文本认为,古代道术也有关于“节制”的内容。这也是墨学的滥觞。但今非昔比,古人节俭储物“备世之急”主要是为了预防天灾,今人不仅有天灾,还有人祸。于是就墨子截取道术中的“节制”部分,发扬出苦行主义。

但在文本看来,苦行主义虽然保障了人生存的极限需要,但它其实有些本末倒置。人的生存只是人的一部分(尽管是基本部分),但伴随着人的生老病死,人还会不断地人化;原本自然而然的人化,却很可能被墨家否定。例如,“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这也表现出墨家的一个极端。可是,就是这样一些主张,平民百姓愿意接受,这其中有时代的烙印;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物质财富均衡状态的提高,墨家的某些主张就再没有存在基础了。

文本最后赞誉墨子为“真天下之好”,属于很高的评价。在道家的价值系统中,我们可以理解,这样的评价出于墨子与道家一般,都重视基本的生存生命。不过说到底二者的出发点不同。墨子从生存讲生存,道家从天道自然讲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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