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常被功业误

　　没有功业，何来英雄？英雄建立功业，功业成就英雄。伐秦之功业，使刘邦项羽成为英雄；讨元之功业，使朱元璋成为英雄；独立战争之功业，使华盛顿成为英雄；击灭希特勒之功业，使朱可夫巴顿们成为英雄……。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不多说。

　　我要说的是，这成就英雄的“功业”二字，往往到最后又误了英雄，甚至毁了英雄。查诸历史，此类案例，比比皆是。比如拿破仑，从一个下级军官做到了法国的最高统治者，其功业之大，已没有几人可以比得。不过他的功业之心却不止于当法国之君，而是想当欧洲之王，于是不断对外用兵，侵略别国；开始也屡屡得胜，赢得了“伟大的军事家”的美誉，于是他洋洋自得地说：“我比阿尔卑斯山还高！”岂知他栽跟头的时候也到了。当他的铁蹄踏上俄国时，俄将库图佐夫在莫斯科的一把大火烧残了拿破仑贪得无厌的功业。后来的滑铁卢之败，终于给他的功业划上了句号。最后这位不可一世的英雄被流放到一个小岛上，孤零零地死去。如果当初他对自己的功业多点实事求是的态度，好好经营自己的国家，不要对外扩张，何至于有如此下场。我们中国也有一位被贪得无厌的功业心所误的人，名叫袁世凯。这袁某也的确是个人物，也曾建立过值得一提的功业。清末的许多改革新政，就是出自他手，比如他首先在中国建立了现代军队，首先在中国建立了现代警察制度，也正是由于他的倡导，中国才废除了实行了一千多年的科举考试；在辛亥革命中，此公也能顺应潮流，与孙中山内外其手，给清王朝送了终。所以孙中山才会把民国大总统让给他当。袁氏功业到此，也算如日中天了，当时有人称他为“中国的华盛顿”。如果袁某有正常的功业心，真像华盛顿一样，致力于中国的民主政治，踏踏实实当好总统，当滿任期后，功成身退，优游林泉，不仅于国大有好处，自己也可长寿，还能流芳百世，说不定还可和后来的孙中山一样，博得国父美誉，铜像遍于国中。无奈袁某却不幸有了非常的“功业”心——得陇望蜀，认为做中华民国的总统功业还不够大，硬要去做“中华帝国”的“太祖”，要过过称“朕”的瘾，岂知这功业竟是一把自焚之火，老袁登上九五之尊之日，便是身败名裂之时。先是蔡锷在云南讨袁，之后全国各地纷纷讨袁，以至袁皇帝想收缩功业，退回去做总统也不可得了，最后乃至被局势搅得一日数惊，心忧致病，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只活了58岁。

　　以上被功业所误的二位，有动 机不纯的因素。那么动机纯正的功业心，就一定不误人么？未必。如果只凭主观臆想，逆时势、反规律，一样误人至深。毛泽东的晚年，就是很不幸的一例。毛从一个农家子弟奋斗成开国领袖，功业纬地经天，自不待言。然而1957年之后，他以为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威望和权力，就无事不可为，无功不可建，无业不可成，好大喜功之心顿生。听说苏联要15年赶上美国（当然也是吹牛），便提出中国要15年超过英国，于是贸然发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恨不得三年进入共产主义，成就一大功业，结果是闹出了一大灾难，不仅造成了国民经济大倒退，而且致使上千万人“非正常死亡”。毛的秘书田家英当时就看出毛对经济并不在行，对他“大跃进”的功业之心很不以为然，认为毛应把经济领导工作交给稳健的刘、周、陈、邓去搞，自己应主要从事理论著述，因此田想送毛一幅对联：“隐身免留千载笑，成书还待十年闲”，当然最终没敢送上。不过这幅对联却正确地说出了英雄应对功业心知放知收的道理。

　　英雄因为脑瓜聪明，所以能够建立功业；然而功业一大，脑瓜就容易发昏，以为自己建功立业的本事可以没有止境，以为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以为水中可以捞出月亮，拔发可以离开地球，智商一下子降低到学龄前儿童的水平，以至连小学三年级的孩子都能懂得的常识也闹不清了。政界英雄中有此等人，商界英雄中亦有此等人。今日集团的消失，秦池酒业的终结，是人所共知的被“做大做强”的功业所误的实例。功业如水，既可载舟，亦可覆舟。

　　因此，要想把英雄当得有始有终，就应当有实事求是的功业心。既要懂得乘势而上，乘机而为，又要懂得适可而止，适时而收；既有投鞭断流之豪壮，又有量力而行之冷静；既知雄攻，又知雌守；权势不与常识作对，主观不同客观为敌，行所当行之时，止所应止之地。否则，英雄是当不长的。

　　　                  2005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