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
第四章 上课
陈必成就这样走上了教师岗位。
小学的数学课一周有十数节之多，有时遇到带音乐、体育老师有事请假，还需要临时加课。工作可谓既忙且累，对于他这个刚上岗的年青教师来说，又要添上一个乱字，事情一多经常陷入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境地。
周五上午第四节课讲应用题遇到了麻烦。陈必成为了将应用题的解题思路讲明白，特意将上学时的小学数学教学法中关于应用题的教学思路看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并有意识做了拓展，除教材中按一般思维顺序直接推理解答外，又附加了由结果推导未知条件，再由综合已知未知条件推到出答案的解题方式。
课堂前半段很顺利，到了需要综合推理解题的后半段就进行不下去了。为了说清楚解题思路，陈必成只好从最基础讲起。
“比如，某班共有54名学生，其中男同学20名，现在问女同学有多少名？”陈必成语气已经显得明显不耐烦了。
“34名，这还用算。”下面学生纷纷嚷嚷说。
”对啊，这就是从已知条件推出未知条件的演绎推理方式，也就是正向的推理方式。”陈必成继续说，“这里可以得出一个思路，任何一个答案都需要有两个条件才能得出，要想知道一个班级有几个女生，那么必要知道一个班级总数有多少人，有多少男生”
“现在我们先不看条件，先从问题入手，问题是问这个班有几个女生？那么我们从一个问题就可以推知，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知道那两个条件呢？”
“班级总人数和男生数”下面稀稀落落地回答。
“那么换个问题，幼儿园二班小朋友分桃子，现在只问你男生分到了几个？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首先知道那些条件呢？”
下面鸦雀无声。
陈必成又把前面讲的一个问题需要两个条件等等反复讲了几遍，还是没有人回答，提问几个学生也答非所问，这把陈必成激怒了。
“就这个问题，谁回答上来谁下课回家，要答不上来就不下课了。”
下课铃想过半个多小时也没有一个人回答正确，时间以过正午，学生们东瞅西瞅，交头接耳，心思根本不在想那个问题上了。
教室外学生放学后的嘈杂声也停了下来，教室内的学生也开始探头探脑，左顾右盼，完全放弃了回答问题，开始想着怎么才能让陈必成放他们走。
“老师，我家小轩怎么还没回家啊？”教室门被推开，门外站了一个身材瘦长的高个子男人，一脸不满地问陈必成道，“她有胃病，不按时吃饭病了谁负责？”
陈必成一脸诧异，不知道为何家长会对他的行为有这种反应，只好回头问，“小轩是谁？”
靠门前一列第三个女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小眉小眼，梳着一个抓鬏，一脸的惶恐不安。
“你可以走了。”陈必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家长不满，那就只好放她走了。
梳着抓鬏的小女孩收拾好书包，出门跟在高个子男人身后走了。
“以前怎么不迟下课？上课也不能不管学生死活啊！”高个子男人一边牵着小女生手走，一边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答不出来，今天就到这里吧，中午回去思考一下，明天我还要再问的。”陈必成知道再这样耗下去也没有用了，只好趁这个家长带走小女孩下台。
“嚯！”讲台下一下热闹起来，学生都如释重负，纷纷收拾书包离开，一些男生飞跑出去，有些稳重的也急忙收拾好，走时还不忘跟老师打招呼，“老师，走了啊！”
“走吧”陈必成没好气道。
收拾好书、教案，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只剩做饭的大姐和葛天路在哪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老师迟了啊，怎么这么晚？”葛天路从厚厚的近视眼镜后面看着陈必成说道。
“这些学生怎么这么笨。”陈必成一边说，一边把墙边碗柜中放着的饭盆拿出来放到房中间的餐桌上，随后大概把情况说了一下。
“陈老师太认真了。”做饭大姐接过陈必成的碗筷，边向隔间灶房里走边轻描淡写地说。
“农村的学生别说什么拓展思维，你让他背个乘法口诀都能难死他们，你刚来不熟悉情况，慢慢就知道了，不要硬凿那个死理，学校跟咱们上学时学得那些根本不是一回事。你慢慢就知道了。”葛天路一边说，一边对隔间大姐喊，“毕姐，我的事你记着，走了啊。”
葛天路说完，又向陈必成道，“不必太认真，走了。”说完就招招手转身出去了。
下午，刚一上班，其他老师都有课出去了，就赵玉梅老师和陈必成在备课改作业。
“陈老师，中午加班上课了？”赵玉梅笑着问。
“嗯”上个课怎么就有人这么快知道了？陈必成嗯一声，心里想到。
“那个小轩父亲跟我老公是同事，中午给我们打电话了，他家孩子身体不好，平时都是按点吃饭的。”看着陈必成好像有点疑惑，赵玉梅赶紧解释道。
“吃饭比学习重要啊？”陈必成没好气地揶揄道。
“是啊，陈老师，你年青气盛，不了解社会，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这样的。他们不要求孩子有多大出息，身体健康，不要出什么事就好。”赵玉梅说，“以后对她孩子照顾一点，学习尽力，好坏由她吧。”
“既然这样，就由她吧，那还能怎样？”陈必成心想，赵老师好歹跟小轩家也算有交情，怎么就这样帮着小轩她爸，不讲轻重对小轩未必是好事啊。
“小轩胃病是怎么回事？”陈必成问赵玉梅。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时不时就闹一下，一遇紧张的事情，比如考试什么的就犯。”赵玉梅说，“陈老师，要我说也不要管那么细，她父亲要那么护着，咱们也没有办法不是？总不能逼着非要她干什么吧？学习是重要，但人家不看重能有啥办法？”
“是啊，这事确实也不是老师能决定得了的。”
“陈老师，校长有请。”还是人未到话就到，门外探进田玉花一双晃荡着的大眼睛。
陈必成随田玉花向隔着教室的另一边排房走去。
“找我啥事？校长。”
“不知道，不过不像好事，不过你不要在意，咱校长好好先生，好对付。”田玉花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对陈必成不无关心的说到。
一进校长室，闫校长就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热情的招招手道“陈老师，这阵也没顾上招呼一下你，不好意思啊，你有什么困难没有，有尽管说，能解决的学校一定帮助你解决。”
“困难到没有什么，就是感觉学校的这工作跟书上讲的太不一样，再一个就是这学生基础也太差了点。”
“一样啊，陈老师，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师范出来的，只不过比你早了几年，现实哪里能跟书上讲的一样了呢？”闫校长边翻着桌上一本书的书角，边字斟句酌的说，“不过，陈老师，年青人有干劲是好，但要注意分寸，要适应社会现实，不能照书上那个理论蛮干啊。”
陈必成沉默不语，不知道校长要跟他说什么。
“陈老师，我听到些反映，一个是你中午在办公室听收音机里音乐，吵别人不能休息。一个是放学时间给学生加班补课。”闫则安校长终于正色讲到了正题。
“你不用辩解。”闫校长看陈必成想张口说话，就摆摆手说，“听音乐这件事是你不对，咱们办公室里也没有个休息的地方，中午在的老师们只能在办公桌上趴会，你影响他们就不好了。”
“这个没问题，我这个人不太会照顾人。”陈必成讪讪说道。
“另一个问题吗，陈老师啊，你要照顾全局啊，给学生补课是好事，要求学生严一点也没错，但你这样让别的老师有压力啊，别人要不要也补课啊？”
“他们要补也没有人拦着，谁也没有不让他们补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都补课，这费用谁来出？你跟家长要，家长也得给你才行啊。”
“不要啊，谁跟家长要了，我没和家长要啊。”
“你不和家长要，个别的可以，但要是都跟你一样开始补课，没有人出补课费能行吗？”
“那他们可以不补课啊，不想干为啥还非要干呢？”
“年青人，你也太想得简单了，你能补课，别人为啥就不能？你这不是要家长找别的老师的麻烦吗？”
“我可没想这么复杂，教个书这也想得太多了吧？”陈必成一脸不服道。
“就是要想得多，在社会上生活，想得不多哪里能成呢？”闫校长关心地说道，“这样吧，上课不拖堂，教学不延时，这本来也是教育部的要求，你就要在课堂上多下功夫，向课堂要质量，这也是对老师的要求啊，符合规定，也不过分。”
“这规定跟现实不符啊，这些孩子学习程度那么差，不多花时间那怎么可能出成绩？”
“陈老师，我比你还重视成绩，学校就是靠成绩立起来的，但你得看现实，这个学校就这样，每个班情况都跟你差不多，要不补都不补，就公平啊，要是你开这个头，到时候即使能提高成绩也是那头都不讨好的事情。我拿不出钱来，家长要掏钱就要成绩，如果都补课，补到半截他们跟我要钱我去哪里找，如果补半天课出不了成绩，你让我跟各方如何交代？你敢给我保证一定就能提高成绩吗？”
“什么叫提高成绩？这个本身没有标准，看怎么比跟谁比，我怎么保证得了。”
“就是啊，陈老师，你要保证不了就不能这么干。”闫则安悠悠地说道。
“那好吧，我就尽量在课上解决问题。”
“好的，就这样，你不要多想啊，我还是信任你的，要努力作出成绩。”
陈必成不再说话，应答校长一句，就低头走了出来。
路过田玉华办公室，她从屋里跑出来，把手里一把瓜子塞进陈必成衣服口袋，边夸张嚷嚷到，“陈老师辛苦了，吃点瓜子，要不要进来唠唠嗑？”
“不了，还得改作业，一摊事呢”陈必成没搭她话。
肯定挨训了。田玉华望着陈必成的背影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