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她的老宅
夜里玩着玩着手机,脑袋突然蹦出想要买下奶奶老宅的想法,很想很想。
理由?
我也在想,想了很久。
想到了老宅门前的石凳,儿时夏天最喜欢和奶奶在那乘凉,奶奶扇着蒲扇,而我当时在做什么呢?我忘了。可能自娱自乐在抛石子、跳房子......抑或在和两三小伙伴打扑克、打天九、跳皮筋、丢手绢......也可能在没心没肺吃着奶奶省吃俭用买的雪糕、零食吧。还记得高中买到人生中第一台手机后,在那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奶奶拍了张照片,面对镜头,她笑得很开心,嘴巴咧得大大的,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又想到了阴暗的卧室,采光很差,不常住不通风的话,打开门就会扑面而来一股霉气。屋内仅有一张木床,很老很旧,但是很稳很结实,这也是老物件的特性。小时候父母忙,奶奶负责照顾我的吃喝拉撒。童年和奶奶挤在这张床,夏天的时候床尾摆把小风扇,咯吱咯吱响。吹着风扇还是热,奶奶就拿起她的小蒲扇,缓缓地,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给我扇凉风,要是我中途热醒,就拿手碰碰奶奶,奶奶就再扇扇,还是热,我就把身体转个方向,头挨着风扇睡,吹得第二天起来头昏昏。
冬天的时候,奶奶和我面对面睡,然后把我的双脚放在她两个小腿中间,暖暖的,软软的。老家那边老太太们的发型很奇怪,留着一个波波头,却要用红头绳扎一条小辫子,我奶奶也一样。奶奶的头发很软很滑,我睡觉的时候习惯一直摸着她的小辫子,或者揉着她凉凉的耳垂才能睡着,真是可爱又奇怪的癖好。直到现在,我睡觉时还是习惯摸着自己冰凉的耳垂,体会当初奶奶给我的安全感。
小时候的我(左)和奶奶(右)
奶奶和她的老宅还想到了客厅里放着的木椅,那是堂姐小时候,我爸亲手设计制作送给她的礼物。后来家里的小孩都长大了,椅子旧了小了,就放到了老宅客厅。冬天的时候,屋外太冷,奶奶歇息的地方就从屋外的石凳转移到了那张木椅。奶奶就坐在这张木椅上,择菜、打瞌睡,或和来串门的老太太聊聊家常,又或者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呆着。
后来啊,奶奶老了,身体逐渐变差,行动力也跟着变差。奶奶和爸妈很早就分开住,奶奶住在老宅,父母修缮了房子,住在新家。老宅在村头,新家在村尾,相隔很长一段距离。
在我高中某年暑假的一天,奶奶在老宅洗手池附近滑倒了,无法动弹,她大声喊了很久很久,才被一个路过的老太太发现。好心的老太太赶紧来到新家,父母因为工作不在家,但幸好我和弟弟放暑假待在家里。老太太很担心地和我说,“嘉丽啊,你奶奶摔倒啦,她一直在喊‘嘉丽救命啊,嘉丽救命啊!’,你快点去看看啊!”路过的老太太没力气扶起奶奶,等我和弟弟跑到老宅的时候,奶奶还是躺在地上,我和弟弟很小心把奶奶扶到那张木椅上,我叫弟弟打电话给父母赶紧收工回来。而我则蹲在地上仔细检查她的伤口,手腕骨折,流了很多血,我很心疼,也很焦急,连问了奶奶好多次“是不是很疼”。奶奶说“嘉丽不怕哈嘉丽不怕哈,奶奶没事的。”本来还强忍着眼泪,听到这句话眼泪瞬间绷不住,哭到爸妈赶来,哭到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时奶奶就算自己很疼很难受,也要安慰我不要害怕见到这些血这些伤口。只记得在这么多儿孙儿媳里面,奶奶最疼最信任的是我,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她的儿子儿媳,而是我。
再后来,上大学后有一次回家,去老宅看奶奶,那时奶奶已经卧病在床,神智不清,口齿含糊,生活起居完全依赖他人照顾了。木床旁边插了几支香,我问我妈为什么要插几支香,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我妈说,村里的人叫我这样做的,怕你奶奶不行了,我觉得你奶奶在等你回来看她。于是那个下午,我握着奶奶的手,她也很用力地抓着我的手,生怕我松开的样子。我妈说,松开手吧,万一你奶奶真的不行了,这样对你不太好。我说,我不怕,我想陪陪她。后来我和我妈一直没说话,大家都很安静,我偷偷抹眼泪不想让我妈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妈肯定发现了。
2015年11月12日凌晨,奶奶在那张旧木床去世了。当天中午午觉睡醒,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请假回家奔丧。从学校到家的距离,真的好长啊,人的一生却能像眨眼一般短暂,说没就没了。路上大巴车晃啊晃的,晃得我脑袋疼,晃得我眼睛酸,晃得我眼泪鼻涕一把流。那晚那么冷,也没人陪着她守着她,一个人面对死亡,她一定很孤独,也一定很害怕,很想我吧。
奶奶去世后,老宅分给了大伯,连同屋内屋外的一切都被闲置一边。
我给奶奶拍的唯一一张照片也因为种种原因丢失了。
关于奶奶的一切,被尘封了。
再想想,非买那间老宅不可的想法也变淡了。
重要的回忆都在记在脑海里,重要的人,在心里默默想念也就够了。
虽然偶尔想起,还是悲伤得要命。
这篇文章,是我来到简书两年来发的第一篇文章,以此悼念我亲爱的奶奶。
文笔虽差,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通过文字记录生活,记录更多美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