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江湖之一个村民

2020-12-11  本文已影响0人  孤散一人

有一次回老家跟弟弟闲聊时,他给我说“小孩子”死了,我不禁愕然。当时的心情现在也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只是为他感到庆幸,对于他的处境,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村子虽然不大,原本有些内向、腼腆我的又一直执着于学习,仅认识五服之内的有限几个亲戚,离我家太远的乡亲们陌生如路人,对“小孩子”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第一次见他是在刚上初一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乖巧懂事,已经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助家里了,尤其是放暑假的时候。对于农家孩子,暑假放牛的经历是必不可少的。我也从那一刻认识并熟悉了“小孩子”的一切。

“小孩子”只是他的绰号,真实的名字我从未知晓,也无人提及,他是我们村里原本就可有可无的人。小时候的他患有少儿麻痹症,导致长大后右手弯曲无法张开,总是呈现一种独特的弓型,仿佛手里托着一座宝塔,从未攥紧过。还有他的右腿是瘸的,走路一上一下,成为当时很多孩子包括我的嘲笑与调侃。这样的条件自然是娶不上媳妇的,他靠常年累月的在村后的小山上放羊为生,大约20只。每天吃过早,饭,他就赶着羊群往山上走,一路充斥着他辱骂羊群的声音,与夏日清爽的早晨格格不入。虽然身体残疾,但是智力是正常的,自然也充满着七情六欲,终年孤身一人,父母兄弟亦为普通农民,不能帮助分毫,他的生活永远是灰色调的,只是靠本能活着内心的那一丝丝不甘支撑着。但孤单的寂寞与无奈的苦楚始终在弥散而无法释放的,淤积在心里。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他只能选择比他还弱小的羊群了。痛苦、落寞的悲壮力量注入到驱赶羊群的石子上,如一把愤怒的利剑,一次次的刺向了无辜的羊群,羊群在一片哀嚎中伤痕累累。他的羊群中很少有不受伤的。羊群的可怜无限放大了他的无奈与悲伤。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直在苦苦思索却不得解。或许这个问题就连最伟大的哲学家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可我深知一点,人首先要活着,有尊严和希望的活着,唯有此才会去思索这些形而上的问题,等年华逝去后,才会真正觉得自己的一生没有苟活。这也是脱离了动物属性称之为人的根本标志。但是,总有“小孩子”这样的人,以人的形态却似动物般活着,我不知这样的一生意义何在?尼采说: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灵。他似乎还落下了如“小孩子”这样的人。他有父母,有兄弟,有邻居,有乡亲,可这些所谓的人际关系于他而言除了赋予他社会属性,对他个人而言没有了丝毫的精神意义。他其实就是羊群中的头羊,每天早出上山吃草,傍晚下山归圈,人形的羊而已。

我自认为是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的。当我得知“小孩子”的境况时,彼时少不更事的我心里有了一些惭愧与同情。于是,每次在山上遇到一块的时候,总坐在一块聊聊天,帮他调试一下刚赶集买的收音机。年少的我尚不能与他聊太深太远的话题,谈谈家长里短,谈谈村子的轶事趣闻,我还善意的提醒过他,对于羊群别下手太狠。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时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也没有说出话来,或许真正的苦是无法用语言说清楚的吧。

慢慢的,我们那一批孩子长大了,或上高中,上大学,或初中毕业外出打工。没有人再留恋那片养育、陪伴我们成长的贫瘠的黄土地了。我们都被城市的花花绿绿、热闹喧哗迷住了。此时的暑假,已经很难再看见大批的牛羊漫山遍野吃草的景象了,再也没有孩子们肆无忌惮狂野的欢呼了,也听不到由于不注意吃了人家庄稼的喝骂声了。每一个孩子都在憧憬着小时候的梦想,欢天喜地的奔跑而去。懵懂无知的我们实在无法体味外面世界的无奈,眼里又有浮华的迷离。

就这样,“小孩子”又孑然一身了。他只有能与孩子们聊上几句,大人们是没有兴趣与一个影子交往的。或许,那些年是他快速苍老的时间吧,自己依然静如死水的生活,还有随着年龄逐年增加对于异性的渴望、失望与绝望。

雨果在《九三年》中说,如果世界上没有绝望这回事,希望就是人类最伟大的鼓舞力量了。希望的彻底破灭是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打击,带着凄凉与悲哀的成分。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了,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希望从此烟消云散。他死了,怎么死的我不甚了解,细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如同这个世界上的赘疣,在生活的道路上逡巡不前。命运给予他的只有不公与残酷。他的死阒无人声,甚至没有构成村子里的谈资。他是一个被村庄遗忘的人。

时隔多年,我突然想起了他。仅仅是因为人活着总归留下点什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对于生命的一种亵渎,我想用我的文字为他惨淡的一生强加上一丝做人的尊严,毕竟他是给予过我少年养分的人。或许彼岸会有美丽的风景,此岸的我没有能力帮助他,就在此送上芥微的祝福,希望他在那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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