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虎可爱

《论语别裁》雍也第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老和尚收了一个小孩。到了二十几岁，要带他下山，但很为他担心，就告诉他，你没有到人世间看过，现在我带你去。城市中很热闹，五花八门，不过什么都不必怕，只有一样东西——老虎，你要注意，它会吃人的。小和尚问老虎是什么样子，老和尚就把女人的样子告诉他，说这就是老虎。老和尚带他走了一趟，回到山上以后问徒弟，闹市里最喜欢什么？小和尚认为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特别可动心的。老和尚又问那什么东西最可爱呢？小和尚说最可爱的还是老虎。

众所周知，女色乃佛家之禁区，无论老和尚和小和尚都不能越此雷池半步。老和尚为了给小和尚的心理筑上一道禁区的围墙，费劲心机，最后在弟子下山之前不得不用非常可怕的比喻“女人是老虎”来恐吓小和尚，但是懵懂未知的小和尚对于女人依然会有天然的评价，就像我们常说的那句话——男人好色是天性，这是人类的本能，有些东西与生俱来，不需要启蒙，所以即便老和尚编造诳语，小和尚也能感觉到“来自本质的好恶”。那是不是说，老和尚就不应该约束小和尚的天性呢，貌似任而为之也不妥，那怎么办呢？这时就需要疏导，中庸里讲“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度。“女人”我们可以称其为“色”，但是酒色财气乃人间烟火，这都能源于人类的本能，违背人命、压制天性本就不符合人道，小和尚已经知道老虎很可爱，如果下一步“体会”到了老虎为什么很“可爱”，也许会在对师父的怨恨中，变本加厉，欲罢不能，走上另一条变“质”之途。

尧用鲧治水,鲧用壅堵之法,九年而无功。后舜用禹治水,禹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大禹治水为什么成功呢？因为他没有再用前人的方法，而是改变了“堵”的办法，对洪水进行疏导，并最终取得成功。万事万物都有其本质，有其运行的规律。老子在道德经开篇就说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什么是道，水往低处流是道；小和尚有好色之心，也是道。洪水倾泻而下，汹涌澎湃，想用“堵”的方式去治理，自然违背了天道，给它多开几个流动的渠道，这洪水便可顺流而下，不再闹妖祸害老百姓了。小和尚也得有人教育他，不能“堵”，堵是堵不住的，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老虎”的可爱，如果不去疏导，小和尚反而可能过度贪恋思淫，“老虎”也就真的变成了吃人的禽兽。

在说完“还是老虎可爱”这个故事之后，南怀瑾先生又讲到，如果质胜文，缺乏文化的修养就不美。倘使文胜质便很可能成为书呆子。学识太好的人，也很可能会令人头大。谈学问头头是道，谈作人做事，样样都糟，而且主观特别的强。所以“文”与“质”两个重点要平衡，这还是上文提到的“中庸”，即，“度”的问题。“疏导”可以解决事物及人性的偏离问题，其实也是调理，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我们中国古代先圣们真是厉害，他们通过造字、造词，其实早就把做人做事的道理告诉我们了。我们就说“疏导”一词，“疏”就是去掉阻塞使通畅，老虎就是老虎，女人就是女人，老和尚可以明确告诉小和尚女人的样子，这样他心里就不会存疑，小和尚心里就疏畅了。光“疏”还不行，还的告诉它和女人交往的禁忌，这就是“导”，要给他一个明确的言行导向。就像大禹治水，只开沟渠，没有一个明确的流向，那洪水还是会侵害老百姓，所以说只有“疏”与“导”结合，才能达到一个平衡。

做人做学问也是一样，如果不重视文化学习完全遵从个人内心野蛮生长，那就是“质胜文”，这就会导致人随着自己的欲望去做事，随心所欲则多伴着自私，没有礼教，缺乏修养；反之“文胜质”，一味进行文化教育，而不去考虑人的天性，那必然会导致思维固封，行为陈旧迂腐，不懂的变通，正如司马迁笔下的“子鱼论战”，鲁迅先生笔下“窃书不算偷”。从现在发展角度来讲，人类很多发明并不都是通过书本得来了，而更多来自实践和创新，所以适当“解放天性”会让一个人的思维更开阔，内心更笃定。这正如孔子所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现实生活中，我们也要用“疏导”而非“硬堵”。平时，我喜欢关注一些法制类节目，比如央视的《今日说法》、《天网》等栏目，偶尔看看会很有收获，即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件，对自己也是警醒，而且知法，懂法也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还记得《今日说法》曾经播出一期关于某名人公子犯罪的案件，这个案件发生后青少年犯罪问题迅速成了社会关注的热点。李玫瑾老师做客节目时说青春期的孩子就像一个“青苹果”,看似长大了,其实如果咬一口你会感觉到“很酸、很涩”。“酸涩”正是这个阶段孩子成长的特点。

对于如何解决青少年犯罪问题，李老师提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疏导”。回想一下，自己也是从青春期走过来的，那时候感觉独立性很强，天不怕、地不怕，对父母的教诲和安排通常以叛逆的解决方式来回应，外加有一批和自己同龄也处于青春期的小伙伴，我们就像一群时刻爆发的鞭串子。幸运的是当时有愿意听我们这群熊孩子倾诉、愿意全身心指导我们成长的老师，我至今还记得我的初中班主任，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士，她的眼睛很匀称很秀气，说话总是温柔可亲，给人感觉亲切而温暖；我们的语文老师，一位慈祥的中年大叔，和善、幽默，很有儒雅气质，正是他们的循循善诱，及时疏导，为我们的成长开辟了正确的渠道，指明了正确的方向，让我们在不断成长中，知其为，知其不为，没走弯路。

“还是老虎可爱”，但不知小和尚遇到真老虎的时，老和尚会不会以这是“女人”来打诳语，又变成了“女人”很可怕。这就像我们每个人刚出生时就像一张白纸，虽然有一个“本质”，可是尚未受到染污，慢慢的，由于父母的遗传发生作用，加上家庭的教育、学校的教育，以及人文文化的薰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观念与知识。而这种外部的观念有时是对的，有时也存在误区，所以外界的输入和别人疏导是有必要的，但我们也要有自身冷静的判断和理解，否则依然会陷入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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