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哲》原创文学作品

柴火味儿的日子2

2023-01-03  本文已影响0人  银蕨之约

柴火味儿是几年前有人请吃柴火鸡想到的。没看到字眼时,我纳闷,柴火鸡是一种什么鸡呢,怎么没听过?到了吃饭的地方,看写着铁锅柴火鸡,便觉得原来如此,用原来的锅,原来的柴,炖现在的鸡。

上回写到,柴火味儿就是以柴草等为热源在农耕时代背景下形成的特殊生活氛围。有一种原始的质朴的印记,就像胎儿身上发出的淡淡的奶香味和尿骚味。它是随着长大要摆脱掉的,但成人闻起来或回想起来,还是心动的,亲切的,熟悉的。

有了柴火,就有了暖和,就有了美味,尤其是在那个却吃少穿的年代,这种体会更加强烈。缺什么就稀罕什么,没啥啥好,就是这种感觉。

半夜起来,带上点玉米饼子做的干粮,背起捆好的柴走十几里路赶到集上来卖。靠河堤摆到柴市上任买主走过来走过去、翻过来翻过去地挑拣和一角一角的砍价,出手的时候已到中午。看到旁边溢着辣味、蒜味、醋味的凉粉摊摊,你腹中咕咕,嘴里淌水,但还顽强地转过身去,靠着树,啃起自己的干饼子。

你搭着盘好的绳在逢集的街上惬意地转着。走到摆着卖糖精水的小桌前,你却走不动了。一大玻璃杯,有红的,黄的,绿的,上面还盖着一块玻璃。饥,你已经解决了,但渴,甜,最重要的便宜,你难以抵挡。你花两分钱买了一杯喝下去,享受啊。看你享受的样子,善良的卖糖精水的大嫂或是小孩,或许会接过你的杯子,再从桌子底下或旁边的小水桶里舀一杯水给你,两三粒的糖精估计不会给你加了。

那时候对甜是格外敏感的。包着玻璃纸的洋糖是我们的心爱。过年的时候,最早叫洋糖,后来叫水果糖,这物件是必备的。都说娃娃爱吃糖,可能是大人舍不得吃吧。

我偶尔会有把桃酥泡到开水杯里趁将化未化赶紧吸到嘴里吃的时候,那感觉和味道,就是到现在我还时常想吃桃酥的原因。

想吃猪油坨。把白面炒熟,炼过的猪油渣剁碎,加上调料,和点葱花,调成馅料,包进面里,做成小饼状,或蒸或烙,趁热吃,香!

想吃夏天的浆水漏鱼和过年时候的鱼儿凉粉,爽!

想吃周家的腊汁肉夹馍,尤其是腊汁小肠。想吃李家的腊汁鸡,豆腐干和鸡蛋也别有滋味。别人都说鸡脯肉不香,没滋味,我就爱吃鸡胸脯,可能是很少吃肉,见了肉就要精肉不带骨的,再说腊汁过了,滋味已经很充足,过瘾地吃下去,嘴巴满意,肚子也满意。

北关食堂是不是县城唯一的饭馆子呢?那是国营的,最高档的吧。好像里边的扁食好吃。但隔着窗户玻璃,外面蓬头垢面、胡乱裹着烂衣裳的要饭的会一直盯着你。吃饭不但要钱,还要粮票,缺一不可。所以上学时有朋友随信给我寄过五斤全国通用粮票,我一直记得。到1984年参加工作了,吃碗牛肉面,两毛七,但还要二两粮票。

过生日的时候,在铁勺里炒过的一个鸡蛋也格外香。

打完场,用新磨的面扞了做成的凉面,调上醋和辣子,你是吃不够的。

稀罕了就贵重了,吃不上就总想吃。平常的日子吃的是什么呢?

番面(苞谷面),洋芋,酸菜,这是三大主力。如果这三样不缺,能吃饱,也是好的,问题是就这也有断顿、东家佘西家借的日子。

市民家粮店里每个大人每月供应二十七斤面,粗细粮三七开,清油四两。过年的时候每人能供应两三斤米。社员家全靠在生产队劳动挣的工分辅以人口,在收成下来后分得的粮食过活。谁家真正够吃啊!我外爷是干部,他也常有一句数落人的口头话,“生是没挨饿!”看来挨饿才是最有效的教育和惩罚。外婆的口头禅是:“浪费不的,浪费了遭罪呢。”都吃不饱呢,谁还敢浪费?盘子不用说了,用的粗瓷的还是细瓷的碗,好像都口大、底浅,方便舔似的。喝面糊糊和吃馓饭,我的碗是舔得很干净的。舔碗时,帽沿都要移到脑勺去。

家里厨房总有两三口粗瓷大缸,一口装水,一口装酸菜,还有拿来装番面的。

快入冬了,院子里背阴处挖成的地窖就要装上洋芋、红萝卜、包包菜。冬天了还是要省着吃,酸菜才是主角。

上顿酸菜馓饭,下顿洋芋疙瘩子。有条件的炒个韭菜或葱花就着馓饭吃,用大油把疙瘩子炒一下吃,就不错。次之,把酸菜用油加上蒜和辣椒炝一下,也是常态。最不行的就是生酸菜就馓饭、不再炒的疙瘩子,现在想想都害怕。因为要吃饱肚子,吃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吃完了,尤其是吃多了,你会动不动吐酸水,烧心挖人。所以,后来看到有人写赞颂酸菜馓饭的文字,我很不以为然。

油是食物真正的灵魂,是香味的直接来源。胡麻油拌的凉菜真的无敌。

哪有那么多的清油啊,所以一年不多的几次割肉的时候,大家都要挑肥的,膘厚的。五指厚的膘,那才是好肉。拿回家炼油,炒稍子,储存在罐子里,一家人要吃很长时间。

困也生变,于是人们也变着花样吃洋芋。蒸着煮着炒着烤着烧着凉拌着,也做成粉面粉条,也做成丸子,唯独少油炸,那时油太贵重了。

最佳副食非豆腐莫属。

最初豆腐和肉一样都是要到副食商店凭票买的,票是随粮本领的,所以粮本很重要,城镇户口很重要。

饭里菜里加了豆腐就相当于加了肉。人们都说杠子面好吃,我是觉得杠子面里的韭菜豆腐丝更有味。

油锅炕了的豆腐丁,配上韭菜做成稍子浇在面条上,调上辣子醋,就很美味。过年或坐席,油炸过的豆腐,切成片或丝,配在或片或丝的凉菜里,增色增味增嚼劲。

烩菜里没有豆腐就缺少意思。

偶然吃个荞面的馓饭或者稍子面,也爽口好吃。

水也宝贵得很。好在南边有杜家井,东边有东门井,北关靠河坝有泉。说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农耕民族何尝不是呢?

都要走一段路挑水吃,因而用水就得节省。没有洗澡的概念,县城里有一个公家开的澡堂子。大部分人只有过年的时候去洗。我四五年级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到河坝里打浇水了,算不算是洗澡呢。

因为吃不饱,因为自然生长,因为慢火细工,因为水好,所以柴火味儿的饭菜至今让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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