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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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一百五十平米二室一厅的房子舒瑶已经住了许多年,是结婚的时候老公舒阳买的,房本上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舒瑶至今都记得那时工作人员不约而同的惊讶神色,只因为她和老公是本家,又偏偏都是单名一个字。大理石柜台后面严谨的工作人员把他们二人的户口本从头翻到尾,这才确认了两个人的确没有近亲结婚的嫌疑。
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从民政局出来,舒瑶打趣道,“这也充分说明,我们两个的确有夫妻相。俩人要是长得完全不像,谁会把我们当作兄妹?”
那是十年前的4月,仲春的时节还带着几分微微的寒意,裹着阵阵杏花香气。两个人一边说一边钻进舒瑶买的丰田车,丈夫把她送回家之后又急匆匆去上班。
那时的房贷对于如今的两个人来说不值一提了,但对于那时二十出头的两个年轻人来说确有压力,以至于即便是在领证的大日子也没法安稳地休息一下。舒瑶还能回家给自己做个饭,但舒阳马上就要赶着去应酬。
这种量级的忙碌构成了他们婚姻的主色调,即便是在舒瑶怀孕的时候也一样。舒瑶倒是不埋怨舒阳,他是真的很忙;但好在这忙也确实忙出了成效,舒阳️的工资涨幅甚至快过了房价,他们很快把房贷还清,账面上还多了很多结余。
只是钱永远挣不够,舒阳升职加薪之后没有变得清闲,反而忙上加忙。
舒瑶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产检都是母亲陪着她去;舒瑶本来还颇有微词,可看到舒阳每天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摸着黑蹑手蹑脚生怕吵醒她的样子,又心软了。
一晃到了舒瑶的预产期,舒阳把手里的年假和陪产假拼凑到一起,才匀出了15天陪她。舒瑶一直记得那15天,舒阳忙里忙外,照顾她,也照顾孩子;但就是那样的舒阳,却面色红润,连带气色也好了不少。
舒阳后来没过多久就选择了自己创业当老板,舒瑶一直以为是舒阳不喜欢上班。如今舒阳的公司成立八年,已经在考虑上市的事了。
其实通常公司老板都会有一个全职太太,舒阳也曾劝说舒瑶辞掉工作,理由无外乎是工作太辛苦了,“收益又不高。你如果实在舍不下那些钱,我给你就是了。”
但舒瑶不愿意。舒瑶觉得她还是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但她对舒阳说的是她自己喜欢这份工作。这种理由是完全没法说动舒阳的,“你喜欢的话,不如为我工作。我缺个信得过的副手,想来想去还是我的老婆最合适。”
舒瑶认真地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是拒绝了舒阳,她给的理由是,“我们还是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风险分散嘛。况且外企,总还是稳定的。”
如今舒瑶结婚十年,也为她的老东家工作十年了。初夏的时节,舒阳刚从美国敲完钟回来,但舒瑶却被老东家辞退了。原因很简单,舒瑶的老东家连年亏损,总公司不得不选择关闭业务线辞退员工;而这亏损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成了舒阳的利润。
赔偿金很丰厚,可这笔钱换到舒阳那里,最多只是他发给基层优秀员工的一次奖金而已。
舒瑶很失落,尽管这裁员不是她的问题。舒阳也知道舒瑶如今的处境,但他只是拿了她的劳动合同和裁员协议,而后写下一个数字,“赔偿金最高可以给到这个数。如果他们给不到,可以让我这边的法务帮你。”
舒阳的话里听不出情绪,但在舒瑶耳中却显得颇为刺耳。她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回了卧室。
卧室的门没关,灯没开,客厅的灯光和声响大摇大摆从门口溜进来。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写完了作业要找家长签字,被舒阳叫住,“妞妞乖啊,今天爸爸签。妈妈心情不好,我们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孩子没接话。舒瑶抽了张纸,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其实年轻的时候,舒瑶是比舒阳要强势一些的,各种意义上。两个人毕业的时候去面试同一家公司,舒瑶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用,舒阳差点被淘汰。还是舒瑶壮着胆子去和面试官谈判,把舒阳过往在学校里拿过的各种成绩摆在桌上,这才说服面试官把笔试合格线恰好压到了比舒阳的成绩低0.5分的位置。
所以虽然外企讲究work life balance,但舒阳总是比别人更努力,他一个人恨不得干两个人的活,也因此很早就被他的领导带着出席各种场合。
但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却是舒阳比她强上很多倍了,各种意义上。
舒瑶的眼泪越抹越多,她干脆用纸巾按着自己的眼角。客厅的灯光仍旧循着既定的路径落入卧室,但终究没能穿透舒瑶紧闭的眼皮。
“妈妈不哭,吃块糖吧,爸爸说吃个甜的就高兴了。”
女儿稚嫩的声音传入耳膜,伴着已经近在鼻尖的奶糖香气。舒瑶下意识张开嘴,糖块被喂进了她的嘴里,舒瑶自己却被裹到了另一个怀抱里。
“不哭了瑶瑶,就当是提前退休了。妞妞马上也放暑假了,我们出去玩好吗?”
丈夫抱着相濡以沫十年的妻子,犹如怀抱着一件珍宝。他小心翼翼擦掉她眼角的泪,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倾吐。她觉得自己渺小,她觉得自己失败,她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才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这样的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身后做丈夫的不急不恼,他盛赞她伟大,夸赞她井井有条,既是好职工,也是好妈妈,“相比之下,我只是在忙着挣钱而已,也要多亏了你,才能让我专心事业。好了瑶瑶,不早了,妞妞明天还上学,我们哄妞妞睡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