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艺伎回忆录》看小千代

网上有很多关于这本书和电影的介绍，但我想谈谈这本书在写作手法上给我的认识，也夹杂着自己的一些感受。我偏爱这本书的前半部分，特别是文中前四章中，小千代对故乡的描述，虽然透着悲情，但是景色、人物都非常干净，像宫崎骏的动画片一样美好，特别是对大海，村庄、小镇和父母的描述。

一、描写

父亲的描写

我母亲总是说，她嫁给我父亲，是因为她命中水太多，而我父亲则是命中带了太多的木。了解我父亲的人马上就能明白她在说什么。水很快从一个地方流到另一个地方，并且总是能找到一个缝隙去把它填满。另一方面，木则牢牢地扎在土地上。对我父亲而言，这是件好事，因为他是渔夫，命中带木的人在海上是比较安心自在的。事实上，我父亲在海上比在任何别的地方都觉得自在，他从不远离大海。即使洗完澡，他身上还有一股海腥味。不出海捕鱼的时候，他就坐在光线昏暗的前屋地板上补渔网。如果一张渔网是一只正在熟睡的动物，那照他干活的速度，他甚至永远也不可能唤醒它。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慢慢腾腾。甚至当他要摆出一副专注的样子时，你可以在他重新调整好表情的时间里跑出去排干一盆洗澡水。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在每一道皱纹里都藏进了忧虑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弄得这张脸已经不再像他自己真正的脸，倒更像是一棵所有的枝条上都布满鸟巢的树。他不得不一直挣扎去维持一种平衡，因而看上去总是疲惫不堪。

小千代的父亲在我看来是一位不合格的父亲，虽然文中没有交代他为什么前妻和全家都死亡的原因，但是我觉得悲情人物总是有其性格缺陷的。果然，他居然卖掉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管是因为生活贫困，还是要安葬自己的妻子，还是为了女儿的未来，田中先生肯定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服父亲，我想没有什么比至亲陪伴对孩子来说更好，所以父亲的选择真是大大的错误。

我非常讨厌父母以挣钱为借口把孩子放在家里，外出务工的借口，父母凭什么就觉得孩子不能跟着一起吃苦呢？哪怕吃得差一点，过得苦一点，教育不就是这样吗？父母的苦得让孩子看见，他才知道努力不是吗？虽然现在通讯方便一些，但是鉴于父母那一代大部分人的沟通能力真的很有限，又不太会表达爱，没有相处在一起，情感连接是很难完成的，情感连接得不好，真正的价值观很难输入。

母亲的描写：

我知道她身体里面有些东西变化得很快，不过因为她命里带了那么多水，所以我并不很担心。有时她在几个月内迅速消瘦下来，但接着又会以同样的速度恢复强壮。不过到我九岁的时候，她脸上的颧骨开始凸出来，之后就再也没能胖起来。我没有意识到由于生病的缘故，她命里的水正在耗干。你看，就像原本湿润的海菜，在干燥的过程中会一点点变脆，我的母亲也逐渐丧失了精气。

文中小千代描述母亲的陪伴就很温情，抱着她看灯会表演，所以看到母亲被病痛折磨，她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像逃离，很多网友评论小千代在母亲病危时，还幻想被田中收养，逃离贫穷的”醉屋“的行为不孝，但是人类就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在那样的家庭，父亲和姐姐给不了她任何安慰，她天天看到被骨癌折磨的母亲一天一天过着床单睡觉，小千代只有九岁，我想我有过跟她相似的体验，我可以理解。

得知父亲有过前妻，并且之前全家都死了的悲伤。

不久之后我又回去看这几个坟墓，站在那里我发现悲伤是一种非常沉重的东西，它会在顷刻间让我的体重增加了一倍，仿佛有人在把我朝坟墓里拽。

二、类比

我也不知道这种写作手法叫什么，暂时就叫做类比吧。

文中常常在描述一种感觉或情感时，先描述另一个场景的感觉来类比。

比如：

跟佐津见面回来，被初桃陷害后的感受

”约莫六岁时，我曾见过一只蜘蛛在房子的角落里织网。蜘蛛的网还没有结好，就有一只蚊子直飞进它的网里被困在那里了。起初，蜘蛛看也不看蚊子，只是继续织它的网；一直等它全部织好后，它才移动纤细的足尖爬过去把可怜的蚊子刺死。我坐在木地板上看着初桃向我伸出她纤细的手指，我知道自己是掉入了她为我设下的陷阱。我无法解释自己腰带下面的现金的来源。“

很难想象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面对像初桃这样的欺压者，是以怎样的毅力在艺馆活下来。最近我常常听婆婆说她年轻时的故事，那时生活条件很苦，怀孕三个月都没吃过肉，每天吃点蔬菜，没有油，偶尔有几条鱼，大着肚子六七个月还在上山砍材，背着走山路，生孩子也没去医院，在家里自然生产，老公也还是健健康康地长大了，扪心自问，现在有几个人能让你感受那样的苦楚。

越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越是磨练人的意志。小千代在渔村的生活和在京都祁园的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两者都在磨炼她的意志。

千代逃跑被摔回到艺馆遭冷落

” 我五六岁的时候，从没想过京都会跟自己的一生有什么关系。那时我认识我们村里一个名叫“昇”的小男孩。我认定他是个好孩子，可他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我想这就是他讨人厌的原因。每当他说话的时候，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仿佛他只是一只唧唧喳喳的小鸟，或是一只呱呱叫的青蛙，于是可怜的昇常常坐在地上哭泣。出逃失败后的几个月里，我渐渐体会到了像昇那样生活的滋味，因为除了对我下命令，艺馆里根本没有人和我讲话。妈妈倒是向来都把我当成一团烟来对待的，因为她脑子里总是想着更重要的事情。但是现在所有的女仆、厨子和阿姨也以这样的方式对待我了。“

为什么说小千代聪明，她不仅有美丽的眼睛，还是一个善于观察的孩子，她注意到了这个在地上哭泣的昇，她甚至同情他，觉得他是个好孩子，这里可以看出小千代很善良。善于观察的这种能力，我觉得得益于小千代生活的渔村那样朴实的大自然，她常常跑出去玩，去观察大自然的各种现象。还有村里的一群孩子，所以在同伴玩耍中，小千代学习群体的好恶，调整自己来适应群体，也许她也冷落过那个男孩，但是当她在祁园体会过这种感受的时候，他知道以后要怎么对待别人。这便是同理心建造的过程。

这是一本值得成年人一看的书，虽然是美国人写得，但是我觉得读起来非常顺畅，没有东西方文化的隔阂，不像很多欧美小说。有时候我不敢拿起这样的故事，因为简化整个故事来看，其实小百合是小三，或者说书里说的，是情妇，会长是有家庭的，所以网友们好多希望小百合和延在一起，我会不会在同理小百合的处境和佩服小千代对抗命运的过程中，受魔鬼的搅扰，而理解这样的组合。

答案是，不要害怕，看完之后，我知道，我并没有，我只是同情那个时代的日本女性，事事都要依附男人，想起战乱中风光无限的艺妓到处求人收留的场景，很多像南瓜和初桃那样的，甚至沦为妓女。小百合是幸运的，躲过战乱，在三十多岁的年龄还能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移居美国，过一段平和的，远离喧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