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兽志——凤皇
《山海经·南次三经》:
(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译文:
丹穴山中有一种鸟,样子像鸡,全身覆盖着五彩的羽毛,而且还有花纹,名字叫凤皇,头上的花纹是“德”字的样子,翅膀上的花纹是“义”字的样子,背部的花纹是“礼”字的样子,胸部的花纹是“仁”字的样子,腹部的花纹是“信”字的样子。这种鸟吃东西自然从容,常常是独自歌舞,它一出现就会天下太平。
《山海经人神异兽录》凤皇凤皇,大家看到这个“皇”可能有点小奇怪,其实没啥奇怪的。像山海经之中这种“偷懒”的写字方法多了去了,就像同段中的“纹”不也写成“文”了吗?所以说这里的凤皇也就是咱现在所说的凤凰,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我小时候看到这一直有一个神奇的想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凤凰之中凤是雄性凰是雌性的说法,我了解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比较早,所以我读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以为凤皇是百鸟之王凤的皇后,也就是凰……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不过这个说法毕竟是我幼时臆想出来的,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所以肯定是假的呀╮(﹀_﹀)╭。
但问题来了,我们从上文的山海经原文之中了解到,山海经里并没有凤是雄性凰是雌性的说法,山海经中的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关于其的相关记载,那这个说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也是后人杜撰而成?说真的,还真有可能是。首先咱们要了解到凤皇这一个词最开始出现的有效文本记载,便是山海经之中。也就是说,“凤皇”才应该是“凤凰”的真正本名,而后人为了平衡,就给“皇”字也加上了一个“几”框。所以,从一开始,凤凰就仅仅是一种生物,并没有所谓的雌雄之分(这里的雌雄之分指的是凤雄凰雌)。那这个雌雄之分的说法最早从哪里出现的……这个我没有找到。虽然网上很多人说是从《诗经》里面找到的,但是……算了,你们自己看吧:
《诗经·大雅·卷阿》: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其实我并没有从中看出诗经点明凤凰雌雄之分,而且在我摘取得最后一段之中,凤凰与梧桐相对应。大家应该听说过一句俗语吧:“梧桐树上落凤凰”,也就是说,梧桐和凤凰应该属于相互照应乃至于同根同源的关系。而梧桐树自古以来,“梧”和“桐”都同样是指梧桐树,说白了就是两个字是一个意思,并没有说什么雌树雄树之分(古人认为大多数物体都是有雌雄之分的)。而既然说凤凰与其对应,那这里面凤和凰也应该是指同一种鸟,并没有雌雄之分才对。不过我在《尔雅·释鸟》:里却找到了有关的说法:“鵬,凤。其雌,皇。”这里面的“鵬”意思就是凤鸟。我感觉也有点那么模棱两可,毕竟这句话的译文其实是有不止一个版本的,所表达的意思虽然大差不差,但还是对于凤雄凰雌的说法有很大的影响的。不过,《尔雅》出自于两汉时期左右,并且对于后世的影响很大,所以我觉得凤凰分雌雄的说法八成就是从这儿来的。而且这里我在说个比较好玩的地方,考虑到“龙凤呈祥”这个成语的由来,可能是在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凤凰分性别的说法可能还没流传开来,所以龙凤呈祥指夫妻其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这里的凤不一定是雄的(再说了谁说龙就只有雄性的了(「・ω・)「)。
稍稍解析了一下凤凰(下文除非特别情况,否则都只称凤皇为凤凰)的名字和性别,那么咱就该从原文入手聊一聊,这次千古神鸟的外貌了。
凤凰虽说是千古神鸟,结果上来外貌描写第一句就是——长得像鸡。虽然猛地一听有点掉架子,但是仔细想想,鸡长的也很帅气很华丽吗,尤其是鬼吹灯中描写的那怒晴鸡,那更是美不胜收。所以说这凤凰神鸟长得像鸡,也是合情合理。然后说这鸟长着五彩的羽毛,这里的五彩从下文来看,是正儿八经的五种色彩,为什么这么说咱们慢慢道来。接下来的这一小段话直译过来就是:“头上的花纹是“德”字的样子,翅膀上的花纹是“义”字的样子,背部的花纹是“礼”字的样子,胸部的花纹是“仁”字的样子,腹部的花纹是“信”字的样子”,好像只是说了花纹的样子,并没有点名颜色,但其实不然。于晋朝葛洪所著的《抱朴子》里面说过,凤凰头戴青色的仁,颈系白色的义,背负红色的礼,胸披黑色的智,脚踏黄色的信。这里不同地方的花纹和山海经是有出入的,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山海经之中将“义、礼、仁、信”统称为四德,而凤凰的鸟首又单独象征着“德”;但在《抱朴子》里则是“仁、义、礼、智、信”五德,并没有鸟首统一的这个说法。但其实象征的意义都是一样的,即凤凰是德行的化身。而五德对应的五种颜色,即使又分别对应着五行,分别是青木、白金、红火、黑水、黄土,而这种五行对应五德的说法,在山海经之中也略有提及(虽然也没有直接指明,毕竟真本已经遗失(╥ω╥`) ),但根据中国古文化融会贯通且山海经传闻的所著时间与晋朝相差不远,而且上文之中还提及到凤凰有“五采”,所以凤凰青首、白颈、红背、黑胸、黄足的五彩颜色是十分合理的。而且相传民间相传凤凰由五鸟组成:赤色的朱雀、青色的青鸾、黄色的鹓鶵(yuānchú)、白色的鸿鹄和黑色的鸑鷟(yuèzhuó),也许鸟类有出入,但是颜色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郭璞在他的《图赞》里也说过:
凤皇灵鸟,实冠羽群。八象其体,五德其文。掀冀来仪,应我圣君。
其中,五德其文也正印证了这一说法。不过既然话都聊到这儿了,我再给大家说一说,这个凤凰八象里面的八象是指什么。大家应该都是知道四象是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吧,不过,这里的八象跟着四象一点关系都没(ಡωಡ) 。根据《说文解字》的说法,这凤凰长着鸿前麟后,蛇颈鱼尾,鹳颡(额头)鸳腮,燕颔(下巴)鸡喙……好家伙,这比四不像还四不像,配上刚刚论证的颜色,这凤凰长的好像有点掉san(º﹃º )。不过这个说法还有别的解释,就是这里的这个“象”并非是“像”,应该是象征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凤凰象征着八种自然界的元素(天地日月水火风金,也有说法是八卦之中的八象),这正好就和后面的五德对应了,感觉还是这种说法更加合理一些。
说完凤凰的外貌,该讲讲它的习性了。习性是:“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这里面的自歌自舞就是表现出它的自娱自乐自在逍遥,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这都是令人羡慕的特权。出现翻译异译的是前面半句,我上文的翻译是它吃东西自然从容,这个翻译方式是与后面的自歌自舞相互印证的,都表现出了它的逍遥自在。但也有一种翻译是说这凤凰吃东西于天地之间,意思也就是那些神话小说之中的吞食天地灵气。感觉这两种翻译都是很合情合理的,怎么说也是神鸟,吃点天地灵气怎么了?除了山海经之中的习性以外,后世还有说法说凤凰不会轻易落地,一直飞,直至看到有梧桐树才会落下来休息,这也是我前文提到的“梧桐树上落凤凰”说法的由来。不过这个习性我就不再展开了,的确是有些太奇怪了,而且牵扯的东西太过繁杂,大家了解一下,知道就行了。
习性讲完了,就该讲权能了。这个机会先给大家说明一下,我在异兽志里面提到的权能,不仅是指一些神兽的权利能力以及他们所司掌的东西,还指一些他们象征的东西,这些我都归于权能之内。而在山海经之中,凤凰的权能就是“见则天下安宁”,一出现天下就太平。好家伙,这能力可以说是人狠话不多了。能力的范围是什么:普天之下,能力的效果是什么:安定祥和。管你山海经中什么其他的凶兽,什么见则大涝、见则大旱、见则战乱,见了凤凰都变成天下安宁。说实话,光这一项就已经是出类拔萃了。另外一个就是在《图赞》之中出现的“实冠羽群”。也就是所说的“羽族三百六,凤凰围其长”,意思就是鸟类有三百六十种,凤凰是其中的领头,这也是后世之中百鸟朝凤的由来。想想也是,集五德百鸟特征为一身的凤凰,称得上是百鸟之尊,也是无可厚非的。这里再稍微提及一下哦,凤凰和龙(指的是通俗意义上的五爪金龙)是同级的,没有说什么一高一低的说法,后世之中,皇上的龙袍和皇后的凤袍,一个司掌前朝,一个掌管后宫,更没有什么上下级之分。
百鸟朝凤而在后世的流传之中,凤凰除了权力地位的象征之外,山海经之中见则天下安宁,也慢慢衍生为了祥瑞的象征。这个祥瑞的象征就不一般了,我在青丘狐的那一篇文章之中提起过白色的九尾狐的出现象征着王权贵达,虽然也是祥瑞的象征,但仅仅是其中的一项。凤凰这个祥瑞的象征,所囊括的范围极广,包括但不限于:天下安定、君皇贤明、国运昌盛、百姓安平、灾厄退散等等,说白了就是凤凰一出来就肯定会有好事发生,既可以作用于个人,也可以作用于天下。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权能就比较有意思了——涅磐。在开始说之前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凤凰就是凤凰不是什么不死鸟。外国的不死鸟说是浴火重生,还拥有司掌火与光的能力。而中国神话之中的凤凰从古至今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说火凤凰或什么冰凤凰的说法,中国古代强大的神兽,所能御动的都是四象“水火风地”,就和腾蛇一样。亦或者就是概念神,可以掌管与自己掌管事物所有有关的东西,就如同灶神一般,不仅能司掌炉灶,还司掌的人间的三寸之美、烟火气息。只有那些小神才能司掌单一的元素。凤凰作为中国古代神话之中的百鸟之首,祥瑞的象征,在神兽之中,也是拔尖的存在,出入之时有流云相伴,鸣啼之时有火光为助,歇息之时清水为其洗涤,行动之时更是风尘不染。这样的神兽怎么可能是区区的不死鸟能够企及的。
咱们再来说回凤凰涅槃的特性。首先咱们来谈一谈涅槃。对于涅槃的定义,我所参考的是东晋僧肇所著的书籍《涅盘无名论》,首先它是我能找到的最早的也是最为详细的中国古代有关于涅槃的定义。在此论中,僧肇认为:一、涅盘本身可以不分有余、无余,但得涅盘者还是有三乘之差异;二、得涅盘理应有个过程,亦即顿悟和渐悟之分,应该是先渐后顿,八地以前有阶次可循,八地以上得无生法忍,即可任运自在;三、如果理解了涅盘真义,就不会提出有无得涅盘之人的问题。当然,至此为止都不是重点,这只是帮助大家了解一下涅槃。
而涅槃本身是佛教教义,其为音译,意译为灭、灭度、寂灭、安乐、无为、不生、解脱、圆寂。涅槃原意是火的熄灭或风的吹散状态。佛教产生以前就有这个概念;佛教用以作为修习所要达到的最高理想境界。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来,涅槃并没有复活的意思,它仅仅只是指思想上的飞升。而凤凰涅槃最早也只是寓意不畏痛苦、义无反顾、不断追求、提升自我的执着精神。而借由这个我们不难看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中的火更像是一种象征的意义。我们都知道,对于鸟类来讲,羽毛是最为重要的,而火焰却可以破坏羽毛。凤凰敢于资深投入火焰之中,毁掉自己的羽毛,正象征着其不畏痛苦,义无反顾的精神,而最后的重生火焰化为了其羽毛,从而被人称之为了火凤凰。但其实,这仅仅是精神上的意义。先不说别的,单是佛教,它就不是中国本地的,原本就和中国的凤凰八竿子打不着。可正好国外的文化之中有传说中的不死鸟,而在中国比较出名的鸟类,便是象征着祥瑞的凤凰,于是古人就自然而然地将它们联系起来了,而凤凰浴火重生为火凤凰的说法也就由此传开。但其实,纵观历史,我们不难看出来,神话中的凤凰其实一开始与浴火重生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涅槃也并不等于复活,仅仅是指思想上的重生与飞升,并且由于其诞生于佛教,所以你想飞升一下可能还会挂掉,去往西方的极乐世界。
浴火重生但终究到底,神话是由人来书写的,传说也是由人广传而说,既然它们出现了,并且历经历史洪流的磨难流传了下来,那我们就应该正确的认识它,并且认同它。凤凰在被赋予浴火重生的能力之后,同样被赋予的还有坚韧不拔,不畏困难的高尚品质。这让本身就五德附体、象征祥瑞的百鸟之尊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神话与传说是古人们对于未知现象的理解、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流传下的神话与传说之中往往被赋予了积极的意义,它们展现了我们祖先正直勇敢的品质,并且还被祖先们赋予希望——希望它们流传下来,穿过时间与空间来到你我的身边,指引我们的前行。
象征着祥瑞与坚韧不拔的凤凰,或许也正是先祖们留下指引我们前行的明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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