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趣
一入伏,我家的电表转得比桌子上的台扇还要快。
九点过后,孩子们上楼,客厅里转了一天的空调喘息了一下,终渐平静;楼上的空调复又响起。我和妻子住楼下客厅的隔壁,只用一台电扇,风呈扇形无休止地吹来,身上还是得盖上一床薄毯。
我无法想象,如果现代人没有电还能不能生存下去?
童年时光,一到夏天,白天热得无处可藏,河水便成为最爱,还有就是盼着太阳早点下山,就像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一样,没有太阳熏晒的风才凉丝丝的,拂在光滑滑的皮肤上才爽歪歪。
大人们不怕热,太阳再烈,他们依旧出村下地,锄草施肥。长大了,和他们一样,身上的皮厚了,大概就能抵抗阳光吧!
每到黄昏,村庄里都是我们这些小屁孩在忙碌:将各自的门口洒点水,轮起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大扫把,一阵龙飞凤舞,场地已清得干干净净;再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出竹榻,长凳,一大铝锅粥摆到上,等待着晚归的父母。
吃过晚饭,天黑了。舍不得点煤油灯,借着月光匆匆忙忙洗完碗,就不用再进屋。躺在凉水抹擦干净的竹榻上,轻摇着蒲扇,面朝着满天的星斗,看月亮在云堆中穿行;听树林中虫儿高一声低一声鸣叫,感受夜晚的凉爽,还有萤火虫在树荫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最开心的是听大人们聊天,讲故事。隔壁的叔叔喜欢喝酒,再热辣的天气,也挡不住他要咪两口辣酒这个爱好。也没什么菜,就着清炒辣椒,或者一盘焦盐黄豆,端起酒杯,就打开了话夹子。能和叔叔搭上腔的是门前的周大伯。他家成份高,为人处事小心翼翼,大白天走路也低着头,怕踩死蚂蚁有人向他问罪似的,只有夜幂里,端上大品碗的时候,才和叔叔俩聊得火热,一天的压抑在夜色中才能释放。他们聊岳飞,聊薛平贵,聊乾隆秘史。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忘记了蚊虫叮咬。
白天里吵闹的鸡鸭早已在圈里安静下来,等待着第二天清晨的第一声啼鸣;大黄狗咬着大黑狗的耳朵似争斗又似在嘻戏;我家的大麻猫睁着双发亮的眼睛悄悄地扑向了门前的篱笆……
一切仿佛即将沉睡,一切又好像才刚刚开始,这是乖凉最高的意境。
《丝瓜》
屋后的丝瓜已摘过几次了,更多幼稚的还挂在藤上,躲在叶下,时光荏苒中等待着丰盈,饱满,圆润。
上海作家高明昌喜欢吃丝瓜,并且吃出了禅味。他说,到树下,到棚下,摘几根丝瓜削了皮,烧了吃,吃了,清凉解毒是小事,清心寡欲是大事。
我也爱吃丝瓜,尤其最近几年,估计是牙齿干扰说话能力的缘故。咬别的菜得小心翼翼,丝瓜入口就没有了那种顾忌,咬下去软软绵绵,有点高压锅里炖出来的,猪蹄膀皮的感觉。其实我不仅喜欢吃,更喜欢种,几年下来倒也种出了高先生的那种“清心寡欲”的意境。
正月来上海的时候,我就在抖音上买了瓜种,而且是一长一短的两个品种。卖种子的女人天花乱坠地说能长到一米长。那不是一根根绿色的金箍棒了?我便有了好奇心,尽管知道长得大与小,粗与细,都改变不了丝瓜的那个原始味道。收到快递后,我有些性急,在温度还没上升到到二十的时候,就慌忙将种子播下去了,为了怕搞混乱,特地弄了两个地方。种子入土我便开始关注它们,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埋种子的地方长出了草芽,长出了树苗,丝瓜却是消失了一般。时节已是清明,我的耐心被时光磨尽。去街上种子店,说瓜苗已经下架了。这个夏天不能没有丝瓜,小菜地更不能少了这个花枝招展的角色。想想,去问隔壁人家有没有。还好,他家门前的绿化带里挤了一蓬,问我要多少,随便挖。我只要了六棵。
我仍将它们分在原来播种种子的地方,菜地边的大树边。所谓好事多磨,上次起大风,本来就就枯萎的大树,经不起风雨没日没夜地折腾,轰然倒了,粗壮的树身一棵瓜苗压到泥土里,好在还有侧面两棵逃了一劫。另一棵树直挺着,三棵只活了一棵。我蹲下看看,没见到虫咬过的痕迹,像是被开水烫过似的。许多事情没有想象出来的美妙,什么都可能有缘份吧!
栽在倒树地方的两棵,一棵瓜藤爬满了架子,也摘了两次瓜。另一棵像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爬到倒下的树杆上。没想到的是,独苗那地方,以前下的种子竟然在两个多月后,陆续苏醒钻出了地面,狭小的地方,一时冒出十棵幼苗,显得拥挤不堪。只有拨掉一些。
丝瓜苗精力旺盛,像一根弹簧,被一双无形的手拉得老长。架子上的搞不清楚,树上的肉眼可见有四五米高,看样子还在往上爬的兴头上。
栽菜是一种乐趣,在烦躁的时候,在困惑的时候,在迷茫的时候,去菜地里走走,和它们对视或是抚摸或是采摘,都是一次无声的对话,会意的交流,静静地想想,也有一种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