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云飘 二
二：解围
从某单位下岗是我人生的第二个危机。
餐饮行业有一个普遍的看法：烹饪技能高超的厨师一般出自酒店宾馆或者大型酒楼，但技术全面的还是在私营的个体餐厅，至于食堂这一类的，技术含量就不值一提了。
因此，像我这种出身于单位食堂的厨师，到酒店去找工作，那就是自取其辱。唯一的出路就是个体餐厅。
但是个体餐厅这条路也不好走。稍微上点档次的个体餐厅一般都有一个厨师长，这个厨房都是他的人，外来人想进去上班，那就是肥水流到外人田了，人家怎么可能让你进去呢？就算是老板同意了，厨师长也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撵走。
因此，从单位食堂下岗后，我足足失业了八个月。那个时候，孩子刚上学，尚未普及免费九年义务教育，成都的小学学费里含有基建费，高的吓人，夫人还是某电信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薪水不高，而且上班在郊区，每天上下班有十五公里的路程，为了节省开支，她每天天不见亮就要骑着破旧的单车去上班。这些还不算什么，最最残酷的是，身为缉毒警察（那时还没有专门的缉毒警察，缉毒业务归口于刑警部门）的岳父被不明身份的蒙面人砍成重伤，局里对此事件一时无法定性，医药费都要自己掏。
这种状况下失业，困境可想而知。
至今我还记得的是，那一年的某一天，我去位于总府路的皇冠假日酒店应聘。那次应聘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是一个朋友介绍的，他当时是里面西餐咖啡厅的一个经理。冲着他经理的头衔，我觉得应聘一个刀工还是有希望的，既然有希望，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看着家里的这种状况，我也不能不去呀。
那个朋友带着我去见了中餐部的经理，那个经理简单问了几句，就找来了厨师长，厨师长看了看我书，对经理说道：“不好意思，我说话直接，我从来不用外面的人，因为我信不过外面的人，经理你如果觉得我做的不对，你可以直接解聘我，另请高明。”
那个经理很尴尬，那个年代，技术至上，厨师长不买餐饮部经理的账的事情普遍存在，只是那个厨师长说得太直接了而已。因此，除了尴尬，那个中餐部经理也只能对我说抱歉了。
从皇冠假日酒店出来，刚走到春熙路和王府井百货之间的天桥上，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父亲说，家里没钱，又天天下雨，再不寄钱回去，谷子只能烂在田里了。
挂了电话，看着天桥下来来往往的人流，那时真有一跃而下，一了百了的冲动。可是，想着孩子还在学校等着我去接，孩子他妈妈还在大汗淋漓的骑着单车朝家里赶，到了家还要背着他一百四十斤的父亲去几里路外的诊所打针……想到这些，只好收回那种念头，擦去眼角流下的泪，急匆匆的朝学校赶去。
到学校接了孩子，孩子不肯走路，一个劲的说饿。孩子一说饿，我也觉得饿，我只是早上喝了一碗数的清饭粒的稀饭，中午饭也没吃。
孩子不走路，我也没辙，因为我从来都没骂过更没打过孩子，在他眼里，我毫无威信可言（这是孩子后来回忆自己说的。没有办法，只好带他去吃饭。
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新开张的小餐馆，有面条抄手水饺，也有炒菜。摸摸兜里刚好有十块钱，决定给孩子买一碗抄手。带着孩子刚坐下，旁边的一个胖子就把桌子上的盘子扔到了地上：“这是人吃的吗？喂猪猪都不不吃！”
“大哥，对不起啊，我们的厨师还没请到，我不收你钱就是了。”一个年轻姑娘连忙跑了过了，战战兢兢的对那胖子说道。
“赔钱可以，二百！”胖子大声说道。
“大哥，这个菜才八块钱，况且我还没收，你怎么要二百呀？”年轻姑娘说道。
“你这菜影响了老子喝酒的心情，二百算精神赔偿。”胖子蛮横的说道，“不给二百也行，给老子整个像样的菜来。”
“这……大哥，我们的厨师还没请来嘛，怎么给你炒？你……你这要求太……太……”年轻姑娘急的要哭了。
这个年轻姑娘我认识，和我同住在一个小区，每天进进出出的总要打几个照面，只是不知道她姓名而已。那个胖子我也认识，就是附近的一个混混，叫童刚，他挺怕我岳父的。
“哎呀，刚哥，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连忙站了起来，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
童刚抬头一看，也连忙站了起来：“杨哥，抽烟抽烟。”说着就摸出一盒“蓝娇”，抖出一颗递给了我，“听说徐叔被人砍了，严重不？”
“还好，能走路。”我点上烟说道。
“哪个龟儿子干的，竟然砍到徐叔头上了。”童刚问道。
“不知道啊，公安局正在调查呢。”我说道，“刚哥，你跟这妹子咋了，她也是我们小区的。”
“真的？”他打量了一下那个年轻姑娘，“那……算了，兔子不吃窝边草，二百你不要给了。你不是要找厨师吗，这个就是大厨，曾经给厅级领导做过饭的。”
年轻姑娘对我很感激，连忙说道：“大哥，我就请你当这里的大厨，愿意吗？”
从心里说，我不愿到这种被称为“苍蝇馆子”的地方上班，可是目前这种状况，我却没了选择。可是口头上还是说“我考虑考虑吧，明天答复你”。
回到小区，刚好碰到夫人背着岳父下楼，她步履维艰，满头大汗。这才走几步路就累成这样，显然体力不支。这几个月我在外面找工作没有及时赶回来的时候，她是怎么熬过去呀？我连忙接过来，让她休息。她却说：“你体力也不见得比我好哪里去，还是轮流背吧。”
夫人的确有先见之明，我本来体力就不好，加上没吃中午饭，没走多远就背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