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奇葩（四）

因为孩子原因回武汉以后，每天随时待命听候学校老师召唤，很有些焦头烂额。那刚开始的几个月，听到电话响起整个人都要崩溃。

由于行业口碑不错，回来之后不断有人和我约谈。高峰期一天被请三餐：午餐、晚餐和宵夜。都是老领导老同事介绍的，一直拒绝太不给面子，同意见面，一聊几个小时，老师打电话不能及时“应召”，孩子在学校的日子就更难过。

本人情商负数，不知道怎么处理好这些事。只觉得压力大到难以承受需要一个出口，也需要解决各家公司的邀约，于是某天去剃了个光头。

那些年，那些奇葩（四） 那些年，那些奇葩（四）

顶着光头去见游说我去任职的各公司领导，果然都只当同行交流，不谈其他，每次交流都非常地短平快，恼人的问题总算解决了一个。

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今天的主角。

这个行业非常讲职场伦理，即使后期离开公司，或者个人升职快，提起自己曾经的领导，一般还会尊称为*总。只有这位，某公司湖北分公司业务条线的决策者，她的下属无论在不在职，从上至下，无论管理人员还是业务员，私下提起她都会咬牙切齿称她为：害群之马。

没共事之前，对这位的印象非常好。在（二）里曾经说过，我原来服务的行业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这位最擅长的，应该是对人心的把握。每个刚开始与她接触的人都会非常信任她。

第一次见面，她很是让我这个外貌协会资深会员惊艳：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细腻、知性又不失妩媚、妆容精致，衣着新潮又得体。客套以后没聊几句，她带一点关切地问我：有什么难事儿可以跟我说，即使帮不了你，我也可以倾听。

剃了光头，在被无数或惊讶或怪异或害怕或鄙视的眼光问候以后，突然有人忽略我刻意营造出异常的外表直击内心，加上随时要应对学校老师的召唤，每天神经紧张到崩溃，伴随无法解决问题的焦急却不被理解的挫败，那一刻真实的被感动。

看我没吭声，她开始讲自己的故事，讲行业经历，讲从业心得，讲离异后一个人又养孩子又拼事业的不容易。我们从中午11点，聊到下午五点，直到我我必须离开去学校接孩子放学。

她最打动我的是她说：虽然已经在这个行业19年，依然怀揣着当年大学毕业进入这个行业最初的梦想：真诚帮助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单都希望回归产品本源，始终没有因为现实残酷而改变。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经常约我喝茶聊天，偶尔谈谈工作，谈她当下的难处，谈她的不容易；也会给我一些建议：不能全职工作可以考虑做点小生意，不能完全不作为陷在泥潭里。

我其他的忙帮不了，业内人脉还是有的。推荐好几个优秀的同事同学去了她所在的公司，她也给这些人安排了不错的位置，在当时，反馈都是不错的，大家都游说我过去。

半年左右以后，当她说她管理的业务条线部门经理和企划负责人空缺导致她压力很大时，我答应过去帮她，并提前给我带过去的企划负责人办了入职。

有些人只能做不远不近的朋友，一旦近了，一旦共事了，三观会迅速被颠覆。

到任当天就发现进了一个坑：各处室，各岗位工作职能严重交叉，每个人都在忙，但机构永远一堆问题没有解决。管理部门和武汉本部还有人员共用的情况。

着手熟悉新公司人员和业务情况。在这里发现我五六年前在第一家公司编写的培训手册，内心有一点小小的骄傲。

熟悉的同时观察各位同事，头很大：公司有工作流程，基本是摆设，因为所有的流程以招我来的那个人当时的心情为准，没有制度可言。

员工的工作习惯和工作技能都亟待提升。我第一次见一家公司的报表看不出当月的关键数据，也第一次见识到完全没有公式的报表。我以前公司的业务量至少是这里的20倍，但是我们几分钟能做完的工作，在这里需要至少半天的时间，完全没有效率可言。

查看各机构主责的资料，发现了让我震惊的内容：某被她从其他公司挖过来，直接从业务员晋升成高管的某总，学历是假的。档案里的学历是本科，专业所在院校本科段没有，是硕士阶段的专业。关注到这点，因为这位完全不具备受过高等教育的素质和气质；

也因为他炫耀他业绩时，没有避讳他如何教他管理的团队去忽悠。这让我看到了这家公司黑暗的未来；

领导的车长期是这个越了无数级晋升的人在开，联想两人相处的情况，这些不同寻常似乎传达出了某些东西。

因为这里有很多老同事，各种想都不敢想的事件反馈汇集到我这里，加上上班没几天就发现了她完全不同的另一面，我发现我很有些眼瞎。

她基本上每天中午到公司，然后和部门一起吃饭，过程中听她讲她的辉煌经历，讲谁谁谁曾经想怎么害她，如何被她打败了；讲董事长如何喜欢她，所以董事长在公司公开的小三：总公司人力资源部总经理总是针对她，对湖北克卡扣。讲谁谁谁暗恋并跟踪她，把她吓成了什么样子，后来又如何成功解决。讲她家背景如何了得。她口才再好也架不住离奇内容不断背重复。这风格与内容与到任前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半个月之后企划负责人煞有介事给我总结她的几大病症：被害妄想症、狂躁症、极度自我加自大症、施虐狂。她上班不是来工作的，是来摆谱的。

每天她到公司之前，做报表的男孩要提前进她办公室给她把茶泡好，空调开好。她来以后室温和茶水温度正好便罢，否则整个职场都能听到她骂人的声音；

室温不舒适，痛骂

杯子分热水杯和冷水杯，什么时候用什么杯子男孩根据情况揣摩安排，错了，痛骂。

桌上东西没放整齐，痛骂

有天心情不好，直接一杯子砸在男孩身上，泼了一身，溅了一脚。男孩先重新给她泡好茶，再默默去处理自己一身狼藉，背影看得人心疼。

这个男孩对她怕到了骨子里，她怎么对他，他都接受，不敢说什么。

有次加完班在外边吃饭，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一电话打过来，问男孩当天的数据，问他在哪里，勒令他立即回公司做报表，我在一边听到她的怒骂声非常听不下去也不忍心：以男孩当时的工作技能，出她要的数据，意味着当晚不用睡了。我把电话接过来，问她什么原因数据要得这么急。她笑着说：要数据其实没用，但是她到公司，公司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其他人还好，这个男孩居然敢不加班，简直是不知道死活，你让他赶紧滚回公司做报表。

男孩接过电话，哭着回去了。很少见20多岁的男孩在大街上边走边哭，毫无形象，毫不顾忌。

她发脾气没规律没理由，随时可以发火，倒是对我还好。她到公司，我的工作内容只有一项：陪她聊天。一起陪聊的还有公司财务部经理。每天聊开心了，她有时在各决策层领导办公室聊天，有时单独出去拜访合作公司，偶尔也会与财务经理出去逛街。所以我们部门的费用申请基本都很快就批。

她在这家公司任职不到2年，人员换了四五轮，梅个人人离开都和公司打官司。在她嘴里永远是这些人贪污了公司费用。

她去机构都是悄悄出行，不让我们对任何人透露哪怕一星半点。开始我很不理解，后来才知道，她在机构被前员工拿着铁锹追打过，被用滚烫的咖啡泼过，被离职员工指着鼻子骂过，被人堵在机构一把办公室里躲了一下午外加大半夜，在十几个人护送之下才安全回汉。

知道这些我深深理解了为什么我的前任看到我到岗以后如释重负，喜滋滋去了机构。当年的工作总结里会出现惊心动魄这样的词汇。

某月开月度分析会，会议结束，大家都在会议室吃盒饭。她突然决定去襄阳，想到就做，就在会场里给司机打电话。司机师傅是个50多岁的男性。会议室里满满都是她的声音：**师傅，我下午去襄阳，你现在去我家给我清一下行李，你在我卧室的柜子里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再在抽屉里拿一个胸罩，拿一条三角裤。然后到卫生间把台子上的护肤品也放箱子里

我们齐齐低下头全当没听到。太刺激了，我们这些不相关在电话这头的人都害臊得耳朵都是红的，她倒是浑然不觉。这通电话信息出界了，我难以消化。

她去机构还没回省公司，人力资源通知我有个机构的内外勤架构都空了。因为她电话通知将某机构包括主责在内的内外勤全部开除下号，被开除的有刚刚被表彰的优秀员工。原因不明。

业务条线的费用分割我在做，但是费用下拨情况我完全看不到。我感觉到了不寻常，也开心如果有问题我完全无责。有几次运营室主任拿单据找我签字我都以还没有入职给拒绝了。

公司年度启动会时，一个意外插曲，我领教了她的“帅才”。因总公司领导来参会，我去接机。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了她的电话：太郎，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慌，不要让你旁边的人察觉。我接到可靠消息，有人串联了公司原来离职的人大概有100来号，今天要来年会现场在总公司领导面前闹事儿。原计划改变：接了领导去***酒店，那里安排了午餐。不要去会场，那边我正在做其他部署。

听得我有些晕乎乎，我这是上班，还是在谍战？

于是忘了和领导沟通有领导发言这个环节，导致领导没有准备仓促上台，多年来一直很是歉疚。

把领导接了送到酒店，果然已经安排了一桌盛宴。酒过三巡，她接了一个电话，公司办公室主任也来了。宴会很快结束，送领导回房间休息，然后她和我去开会的地点，办公室主任开车。

上了车，她给我看了“通报敌情”的短信截屏，上面清楚地写着哪些人要来闹事，并写明谁联络的自己。他假意答应了，会随时向她汇报进展。可笑的是发短信的这个人，几天前刚带着人在公司楼下拉横幅声讨她。这个无间风云我很有些看不懂。

她定定地看着我：太郎，你怕吗？别怕，你太单纯，经历太少，这对我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主任是我的人，我已经做了周全的安排。现在，我们携手并肩，共渡难关。

我没经历过，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当她拉起我的手时，发现我的手在颤抖，满是冷汗。她似乎对这一点很满意。

到了会议地点，她带我巡视，一边巡视一边介绍：进会场只有这部电梯这一个入口。你刚才看到了，酒店大门口我已经安排了人，这是第一关。这几个人有分工：那些人一出现，一个人联系酒店保安队，其他人拦截。酒店已经沟通好了，电话过去保安队所有人马上过来。

如果有漏网之鱼，看到没有电梯这儿还有三个彪形大汉，他们上不了电梯。

我们乘电梯到酒店顶楼的会场，出了电梯，视线内又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性。

“这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希望不要用到。如果下边失守，他们会打电话给越级飞升，你知道他是我一手提拔的，他会带武汉本部的人出去拦截，所以武汉本部的人全都安排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即使他们上来了，也绝不能让总公司领导察觉！”

原计划三个半小时的年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传说中闹事的人并没有出现。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取消了原定的全体与会人员参与的晚宴，会议一结束，我们和总公司领导离开。所有人员全部启程返回机构，不得停留，晚餐都在路上解决，费用机构自理。年会的费用仅用了不到预算的四分之一，节省下来好多。

会议顺利结束，公司决策层集体出面招待来自总公司2位领导。中途她让我和越级飞升带职级较低的那位领导去看看武汉的夜景。大领导们则继续把酒言欢。

越级飞升开车，我正在考虑带领导去哪里转转。遇到一个红灯，越级飞升回过头说：太郎总，你回去吧，一会儿我带领导去的地方你去不方便。

我有些楞。他露出一个极其恶心的微笑：是领导刚才交代的，你想想，招待男人当然不方便你去。。。

在行业内我也算一个老人，接待各级领导和同事无数次，只有这次刷新了我的认知，颠覆了我的三观。我果然经历太少。

已经起了要离开的心：这公司做业务没思路，忽悠业务让人胆战心惊，各种想象不到的奇葩事情随时发生，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感谢她，很快让我如愿以偿。年会后，她头几天还对某四级机构负责人赞誉有加，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突然让我通知这个同事和另一个团队长到省公司叙职。

第二天人从地县上来了，她不在公司。我电话请示后，她和其中一个人电话沟通了几句就让这人回去了。而对另一个人置之不理。并打电话通知不许安排住宿，不许安排工作餐，都不许和她说话，把她晾着。

我和这同事沟通了很久，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同事非常着急，因为行业的特殊性，每年的最后一天和第一天是我们最忙的时候也是渠道沟通最有效最关键的时候，她把人扣在省公司，工作完全没有办法做。

可怜这个同事当晚在自己同学家挤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来公司。上午在公司会议室给各合作公司打电话赔小心，电话打了整整一上午，中午都没休息。终于领导来了，在办公室里和财务经理谈笑风生。那同事在她门口转了N圈，终于鼓起勇气在她办公室门口对她说：领导，您什么时候能听我叙职？机构工作很忙，我真的着急回去处理。

一个茶杯连水带杯子在同事脚边炸开，办公室里怒吼声声，其他部门的人都站起来往这边看：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我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你再说话。

同事实在忍不住了：是你让我上来叙职的，你倒是让我叙职呀。

“叙职？等着！现在，你，从我办公室门口滚开！”

有人过来把同事拉走了，我和企划负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解决。

她冲出来走到我们面前：你们刚才在做什么？不是财务经理我都快被她杀了，你们看我笑话吗？我要你们干什么用的？

面对她，一贯反应快的我永远有些蒙：刚刚同事连她办公室门都没进，怎么就要杀她了？而且调人上来，总是要谈的，这么拖着有意思吗？有意义吗？

因为没有在“危机之时”“救”她，当晚她打电话通知我们不用再去上班了。

当晚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快中午电话被机构同事打爆。问我辞职原因，为什么这么突然？同时告诉我，她废止了我们做的特殊奖励方案。年会过后开始的奖励方案已经执行了一周多，各机构出业绩应拿的奖金没了。

我终于知道了公司的经营费用都去了哪儿：所有的企划案，奖励方案都已经上报总公司做了报备。总公司会根据方案内容，根据方案期限内达成的业绩下拨相应的费用。当机构拿不到费用，这些钱。。。。。。。。

那时候我还以为，只是经营费用而已，没多大事情。心里特别瞧不起她：就这么点业绩，费用能有多少？公司产品相当不错，用心把业绩基数做大，当到一定数量级以后，总公司奖励费用都不止她挖空心思弄的这点儿。格局啊，如此重要！

大概半年后，接到那家公司总公司人员的电话，询问我在职期间的事情。告知有人给总公司写了联名举报信，内容颇有些骇人听闻。总公司组建了20多人的工作组正在在湖北做调查，因为部分被举报的业绩出在我任职期间，希望我能配合。

我轻笑：第一，因为去了之后感觉情况不对，我一直拖着没有签署劳动合同；第二，我从没有签过哪怕一张单据。费用情况我从不关心也从不过问，我帮不上任何忙。

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又过了大约一年时间，有人给我发来短信，是几张业绩清单，因为看不清楚，我回复了一个邮箱地址。不久，收到了人生中唯一一封没有发件人地址的电子邮件。我见到了传说中的举报信，里边的内容让人简直难以想象，彻底摧毁了我对这个行业的信任。

那些年，那些奇葩（四）

人一旦有了贪欲，一旦没了底线，什么事都敢做，什么都能做。

这封信，应该是我离开行业的一大主因。

工作组在汉期间，这位被停职的领导，带着她新交的男朋友去了成都，还让部门运营主管报销2人的差旅费，简直无敌了。

又过了几天，因为总公司会将部门运营负责人个人垫付的费用返还，她认为这钱是她的，让总公司和她关系好的财务将钱扣着。同时在省公司用各种方式逼人走，甚至动用了黑社会。

运营室主任联系了报社和电视台，准备好了资料，然后给总公司打电话：如果某个时间点总公司不将钱打到她个人账户，如果省公司继续这样不管不问，她就带着清单和网银将事情公诸于众。恐吓有效，指定时间钱到账了，黑社会们也走了。

几年之后和老同事偶遇闲聊，才知道，她原来吹嘘的有背景应该是真的：举报信的内容经调查组查证全部属实，如果不是传说中的政府背景出马，她应该会将牢底坐穿。

她去成都是去搬救兵去了呢。

另：几乎每个同事离职时都去做了劳动仲裁，基本都赢了。

最后，我一直留着那封神秘的举报信，哪天想通了或者想不通了，也许会发出来，刷刷各位的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