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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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雨一直下着，“滴答……滴答……”雨的滴答声在楼下的屋顶上响了一夜。躺在床上的李荣，心也揪了一夜，就怕这滴答声突然就断了，就像他现在微弱的心跳，跳着、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春天的雨就是这样，绒毛一般，淅淅沥沥，一点都不痛快。

二月四日已经立春了，天还是这么冷，窗户的缝隙钻进来的风带着浓浓的寒意。屋里的空调被平儿调成了二十四度，从出院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温度。

今天二十五日，立春都十一天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也许是生命中最后………。”李荣有些烦躁，不可抑制地悲凉却涌上了心头，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二月十二平儿把他从医院接回家，是平儿的家。这栋楼太陈旧了，从外观看像是七八十年代盖的。他在西安住的房子就是那个年代的，楼梯窄小陡峭，每次买完菜爬上四层回到家，坐了老半天气都喘不匀，真是老了咯！

平儿的家也在四楼，这次他不用爬楼梯了。平儿不知在哪找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健壮男人。李荣躺在医院借来的担架上，平儿和那个男人呼哧呼哧地把他抬上了上去。这里的楼梯宽多了，也不陡。

自从平儿从杭州回来，就把房子买在这座古城里，他去年初来过一次，回老家顺便路过就来看了看，现在是第二次。

房子坐北朝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看着宽敞明亮，今天虽然是阴天，仍然能感受到晴天时的阳光普照。房子几乎没有装修，除了白晃晃的墙壁，看不到任何装饰物，这就是平儿追求的至简，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寡淡、少语。

三十多平方的客厅空荡荡的，中间一张土黄色半旧的实木餐桌，如果没有六把配套的椅子围着，它就像摆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台球案子，孤零零的。客厅的北面是三开的窗子，窗户紧紧地关着，但股股寒气还是破窗而入。

“建，建平，把我爸先放……在餐桌……上。”平儿喘着气，停顿了一下。

接着又说：“我把床还…没铺呢。”平儿又喘了一口气。

随后担架被放在客厅中间的餐桌上，李荣立马感到整个身体落在了实处，虽然身下硬梆梆地，有点不舒服，但心里却踏实了，离开了地面，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担架来回晃悠着，好像一直悬在空里。

那个叫建平的人把手从担架上拿开，回应着平儿：“嗯，嗯……。”他大口地喘着气，又甩了甩胳膊。从一楼抬着一百六十多斤到四楼，确实够呛。他把敞开的羽绒服脱到一半还穿在身上。他没有好奇地环顾四周，看样子他不是第一次来。

李荣躺在餐桌上，刚好头朝南，他把头微微侧向西边，靠着北墙根摆着一套土黄色的皮质沙发，跟餐桌的颜色很相近，但比餐桌略深一些。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去年来的时候客厅里什么都没有？”李荣脑子里回想着去年初来时的情景，那时客厅里一件家具都没有。

自儿子考上大学离开家，李荣对儿子的了解越来越少，三十多年了，他们父子俩总共就见了七八，还是八九次面，具体也记不清楚了。也是啊！一个在杭州，一个在西安，以前网络也不发达，只能偶尔打打电话，儿子有儿子的家，他有他的家。因为分隔两地，父子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会疏离，李荣为不了解儿子找了一个似乎合理的理由。

他不知道平儿为什么对土黄色情有独钟，餐桌、沙发，房间的门，还有西边墙根低矮的电视柜，客厅里唯有电视机是黑色的，如果没有电视机，整个客厅就被土黄色沦陷了。洁白的墙壁配上土黄色其实挺雅致的，让人的心境很平和。

李荣突然不喜欢土黄色，他总觉得土黄色是荒凉的、没有朝气，就像冬天里的田野一样萧瑟。大地被枯黄的草覆盖着，一眼望去土地的黄色和枯草的颜色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让人感到压抑，感受不到生命的迹象。这种荒凉却又给人一种期望，但期望需要漫长的等待，这种等待又让人有些抓狂。就像现在躺在餐桌上的他，生命在边界线上不断的徘徊，他在医生的表情中看到了绝望，又在每天升起的太阳中看到了希望，他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像季节一样，哪怕只给一次重生的机会。

虽然已经八十三了，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比如：他还想在今年的清明节，去爹娘的坟上看看，把坟上的土整一整，把周围的杂草拔一拔。以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过每年去看看爹娘？怎么就没想过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干呢？还有什么？还有小儿子晓平………还有……对对对，还有晓平他妈………还有一个，那个跟他结婚一个月就离开了他的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