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江西姑姑
文／鹏 飞
江西姑姑走了，走在＂疫＂去花开的季节，她安祥地走向了天堂……
这个消息是江西姑姑两个孙女艳芳和艳梅在微信里告诉我的，之后，她们在亲人微信群里也发了这条信息。听到这个消息，说实在话，我并不感到惊讶，也不觉得突然，过了很久心里还是涌上丝丝的悲痛。
我为什么要称她江西姑姑？这要从父亲兄弟姐妹中去敞开话题才能理清这个原由。
祖父共育有三子九女，其中九位姑姑分别为月媛姑姑、丽媛姑姑、桂媛姑姑、慧媛姑姑、美媛姑姑、淑媛姑姑、德媛姑姑，还有德春姑姑、新云姑姑早年抱养给别人家，这么多姑姑都是祖父种下的花朵，都是我的亲姑姑，为了区分这么多亲姑姑，人前背后，我们总是习惯的在姑姑称呼前添加她们的名字，比如：淑媛姑姑、德媛姑姑等等。
祖父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去世，享年九十岁，出葬的那天，他的孝子贤孙共一百多人跪了一条街，热闹埸面惊动了整个县城，我们这个家庭是当地有名的大家族。
江西姑姑也叫桂媛姑姑，在兄弟姐妹十二人中，究竟排行第几位，至今，我是一头雾水，我成年前浑然不知道我的家庭成员里还有位江西姑姑，我是在父亲生前留下的那本厚厚的回忆录手稿中才知道，父亲的回忆录 《三祭祖母》这样记载：＂祖母，王年姑，江西吉安人，生于一八七四年农历十一月初八，是一位善良、贤惠、勤劳、能干的家庭妇女。不知何年随祖父来桃源经商，定居在桃源县城南街。祖父善于经营绸布业，布店规模之大、资金雄厚，是桃源绸布业第一家，因而祖父在桃源商界德高望重，人人敬仰，尤其是江西帮的大小老板，无不拜倒在祖父的门下，由于祖父的崇高威望，祖母理所当然的要受到江西同乡人的敬重。可是，一九四三年，敬爱的祖父过早地去世了，一个家庭一旦失去了一位会理财而又有权威的当家人，又没有一位得力的人来接班继承父业，这个家庭必然要急转直下，我的家庭就是这样，从此跌入万丈深渊。祖父去世的当年，布店关门，人员散伙，一家人靠祖父的遗产度日，坐吃山空，家境日渐败落。到了一九四五年，田地卖光，家里已经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一家老小过着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下层人的生活，一个富豪家仅几年就成了穷光蛋，可悲可惧，更可恨的是过去拍祖父马屁的那伙奴颜婢膝的江西帮，更是投井下石，不是亲近而是疏远；不再尊重而且鄙视；不是恭维而是侮辱。这个时期，祖母完全失去了祖父在世时的尊严，这种精神上的压抑，比生活上缺吃少穿不知要痛苦多少倍。祖母常常眼泪汪汪地说：＂我还能在桃源住下去吗？＂
家道中落，曾祖母失去尊严，她决意要离开桃源回江西吉安老家定居。其实，曾祖母心里充满着矛盾与痛苦，她的家在桃源，她的骨肉都在桃源，在桃源，儿孙绕膝，可是，她享受不了天伦之乐，是饥饿贫穷迫使她忍痛割爱，是尊严迫使她离别亲人。一九四六年曾祖母已是七十二岁高龄的老人了，走的时候，在她的孙女中带上了年仅十四岁的桂媛姑姑，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千里迢迢，交通不便，祖孙二人，风餐露宿，一路颠簸抵达江西吉安老家，途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上图：作者曾祖父彭宝山，江西吉安人，民国时期桃源商会会长；下图：作者曾祖母王连姑）
桂嫒姑姑就这样随曾祖母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桃源，来到江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生活，从此，与她的兄弟姐妹天各一方。
一九九八年清明节，我陪父母来江西吉安为祖先扫墓，时隔十五年后的二0一三年冬天，在我的提议下，与几位表兄表弟及堂兄裕明又相约江西祭祖，住在桂媛姑姑家，桂媛姑姑全家以江西农村传统的礼仪迎接我们，客人进门时燃放鞭炮，走时也以鞭炮送客，一日五餐，用最高的标准款待远方的亲人。
桂媛姑姑我只见过两次，谈不上印像有多深，第一次见到她时，只觉得她特别像美媛姑姑，两次见面，记得她当着我们的面都抱怨：＂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在了江西？＂为什么？我想，答案只有一个，是那个万恶的时代，造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骨肉分离。
桂媛姑姑，您一生辛劳，培养出建民兄、艳芳、艳琴、艳梅、久光有出息的孝顺儿孙，建民兄请风水先生为您更替了下葬的吉日，由于我有一项重要的工作与这一天有冲突，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提前一个人从湖南驾车回到了老家，来到了您的身边，我代表湖南的所有亲人为您点亮蜡烛，我和远在湖南所有您的亲人都在心里为您祈祷：天堂不会孤独、那里没有病痛。
此时，我没有落下眼泪，但我虔诚地跪倒在您的灵堂前，心中默念着：桂媛姑姑，一路走好。
入夜，我和建民兄一家大小十几位围坐在一起，将丽媛姑姑、淑媛姑姑、德嫒姑姑、德春姑姑、毛本叔叔、哥哥彭西、表弟刘陆等湖南亲人托我捎来的随礼一 一如数送上，她（他）们由于有的年事已高，有的工作繁忙抽不开身，加上路途遥远，不能亲临悼念，只得用湖南的风俗，以这种方式对桂媛姑姑的不幸去世表示哀悼。
几年前丽媛姑姑长子刘华建了一个微信群，我取名＂亲亲一家人＂，那里的群员大都是桂媛姑姑的侄儿侄女外甥，我向建民兄一家人客观的阐述了我个人观点，尽管还有多数的湖南亲人未能对桂媛姑姑的去世做出反应，这不能责怪他们，也不现实，我总认为亲情是走亲的，古人云：＂三年不登门，是亲非亲也。＂，何况，他们连桂媛姑姑和你们之间面都未曾见过，要怪，只能怪山高路远，怪
历史造成的这种亲人阻隔。
我的到来，湖南所有的亲人都随我的心一起走来了，建民兄全家听到我发自内心的一席谈吐，均表示莫大的理解，这，就是亲情的力量。
返程时，我跨上座驾，摇下车窗，回望北坑这个美丽的新农村，再看一眼埋藏祖先坟墓的方向，这时，刚好车载音响正好播放《把根留住》，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江西这份亲情，是以桂媛姑姑为纽带维系着，现在桂媛姑姑走了，我的父母亲及部分桂嫒姑姑的至亲也早已奔向天国，如今，我已近花甲之年，身体也有很多毛病，我不禁想问自己，江西老家，我们还有机会再来吗？难道真如歌中唱道＂万水千山总是情＂吗？建民兄、艳芳、艳琴、艳梅、久光侄女儿们，湖南江西两地亲情还会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延续吗？这，或许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但愿记忆不老，青山依旧，
情依旧，人依旧⋯⋯
作者2020年4月25日摄于江西省吉安县北坑村
（文章写于 2020年5月8日）
作者简介：鹏飞，原名彭 辉，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曾在中央、省、市级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篇。现为湖南省港航协会秘书长，《湖南港航》杂志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