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与黄昏6(南风吹战鼓擂)
1.0
虽然在政治斗争中获得了胜利,但杨骏同志和他的前辈司马懿比起来还是有所区别,其中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威望不足。威望名声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好似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影响着朝堂内外的方方面面。就像普通人爱好面子一样,当朝权贵对于自己的威望名声极为的爱护,哪怕是司马家族在夺取曹氏皇位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声望是否足够,是否“契合天命”,到了杨骏这里,就更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杨骏同志背靠着名门望族,又是皇亲国戚,这为它的仕途提供了一个很高的台阶,免去了基层工作的辛苦劳累;免去了军旅生涯的纷纷扰扰,但是这也给他带来了致命的缺陷,他没有与他现在的地位相匹配的功勋政绩,也自然没有与这地位相适应的威望名声。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杨总理刚当上总理就感觉到自己屁股下面的火山,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段位的人,他也很清楚这满朝上下趋炎附势的文武官员没有几个是真心诚意的承认他的地位,没有几个是靠得住的,甚至有人堆满笑容的背后早已准备了无数种将他拉下马来的计划。杨总理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楚,定位很明确;于是杨总理就干了这么一件事——封官,而且是大规模的封官,朝廷内外所有人都升了官。
对,你没看错,就是所有人都升官。
杨骏自知素无美望,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普进封爵以求媚于众。丙子,诏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预丧事者增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复租调一年。
这个事情不好评价,人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就是在加福利讨好选民,史书上管这叫求媚于众。虽说杨总理不需要靠选举上位,可是这些文武大臣们势力权力也都不差,一个俩个反对他不要紧,杨总理还压的下去,要是来的多了那可就吃不消了。杨总理来这么一招,不指望你们能支持我,和你们没关系的事你们看戏就行。
把文武官员们安抚下来,剩下的就都是权臣掌权的老样子了。理论上来讲,大臣们都在看戏,皇帝比较“不慧”,皇太后又是自己人,杨总理的地位应该比较稳固了,剩下的就是政治斗争的“慢功夫“,一步步的在朝廷上掺沙子,打钉子,关键的不关键的职位慢慢换成自己人,这个就是看杨总理与诸位大臣的合纵连横,拉谁打谁慢慢来呗。
可是杨总理着急了。
有一个道理杨总理不是很明白
人可以自私,但是人自私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不要觉得别人不是自私的;人可以追求自己的利益,但是当这个利益伤害到别人的蛋糕时就要小心再小心。
对于司马家来说,国家的安危稳固远没有司马家本身的权力重要。
杨总理大概以为司马家都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了,也大概觉得司马家的亲王们会乖乖的俯首听令。当时杨骏的一个朋友孙楚看到了看似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劝杨骏同志说:“现在司马家宗室的力量还很强大,你把他们晾到一边,这是一定会出问题。”
骏为政,严碎专愎,中外多恶之。冯翊太守孙楚谓骏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当以至公、诚信、谦顺处之。今宗室强盛,而公不与共参万机,内怀猜忌,外树私昵,祸至无日矣!”骏不从。
杨骏同志没有听从,或者他也拿势力强大的司马宗室毫无办法,晋武帝司马炎鉴于曹氏皇族孤危的前车之鉴,给予宗室王爷们的巨大权力与优待在这时好似发挥了保险箱的作用。
杨总理还在火山口没有下来呢。
催动这座火山的人是皇后贾南风。
当初的皇后杨氏在经过晋武帝驾崩时的一轮斗争之后已经变成皇太后了,而那个曾经帮着司马衷同学通过模拟考试的太子妃贾南风自然所应当的成为了当朝皇后。在晋惠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贾南风和杨氏是利益同盟,贾南风曾经由于嫉妒而亲手杀人,惹恼了晋武帝,当时的三杨中的杨珧与杨皇后一起出手营救才使得贾南风同志幸免于难,然而这样的友好同盟关系在晋惠帝登基之后就终结了。
杨骏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同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任命自己的外甥段广掌管机密要事,张邵掌管宿卫军队;有什么机密要事,宿卫调动,杨骏一定要自己先看过,防的就是贾皇后趁机干点啥。
杨骏以贾后险悍,多权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广为散骑常侍,管机密;张劭为中护军,典禁兵。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行之。
贾皇后自己也不是一个安心后宫的主,她当然也清楚杨总理对她的提防,杨骏同志是她掌握权力的第一大障碍,但是她自己手里无兵无权,搞个刺杀都找不到人,只能和一些杨骏不喜欢的人暗中搞搞谋划。
对于习惯于掌握力量的杨总理来说,没有力量的贾皇后不是一个大问题,真正需要操心的是士家大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然而意料之外的力量很快就到了。
2.0
公元291年,也就是元康元年正月,皇后贾南风秘密派人联系了在外地执掌兵权的宗室王爷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
汝南王司马亮在晋武帝驾崩期间的政治斗争中失败,离开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司马亮同志自然是不愿意冒险的,在京城争权之时就没有兴兵的老滑头司马亮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当这个打头阵的愣头青,但是愣头青还是有的。
楚王司马玮,271年生人,晋武帝司马炎第五子,20岁,时任荆州军区司令员。
楚王司马玮正月见到贾南风的使者之后,二月份楚王司马玮率兵入朝。
作为一个年轻人,司马玮同志身上带着特有的勇猛而无所畏惧的的精神,大概早已对他的宗族长辈司马亮身上的那种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不爽了。在受到皇后贾南风的召唤之后,司马玮马上要求进京。我相信此时的杨骏同志是一脸懵逼的,京城里即将出现一支不受他控制的军事力量,理论上来讲,此时最佳的应对的办法就是以皇帝的名义禁止楚王进京,同时做好楚王反叛召集各地军队平叛的准备。然而此时我们的杨总理大概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多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完全没有反应,听任司马玮同志大摇大摆的带着他的军队走进了洛阳城。
贾后密使猛与观、肇谋诛骏,废太后。又使肇报汝南王亮,使举兵讨骏,亮不可。肇报都督荆州诸军事楚王玮,玮欣然许之,乃求入朝。骏素惮玮勇锐,欲召之而未敢,因其求朝,遂听之。二月,癸酉,玮及都督扬州诸军事淮南王允来朝。
朝廷内外的反对力量既然合流,好不容易平静的京都洛阳又开始了动荡不安,这一次,没有了文绉绉的政治角逐。钢铁与鲜血的阴影开始出现在了洛阳城的上空。
三月初八,贾皇后的亲信孟观李肇撰写诏书诬陷杨骏谋反,派司马宗室的司马繇带着四百人去抓杨骏,刚入朝的楚王司马玮驻守在皇宫外门。
事情既已发出就再无回头之路了,而当时的杨骏同志住在了一个比较“吉利”的地方——曹爽的旧宅。而杨骏同志的此时的表现也像极了高平陵政变之时的曹爽,几乎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更有意思的是此时替杨骏掌管部队亲信左将军刘豫,带着部队碰到了右将军裴頠(wěi),然后聪明的裴同志就告诉他“哎呀,杨总理跑路啦,你赶快去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然后刘豫同志表示“哦”,然后把部队交给裴同志就去自首了。
骏党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遇右军将军裴頠,问太傅所在,頠绐之曰:“向于西掖门遇公乘素车,从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从頠言,遂委而去。
有的时候多读书真的很有意思,看到这里我真的想给这位左将军双击666啊,这个欢快洒脱的风格也是没谁了。就这样刘将军转手坑了自己的老上司,而他的老上司杨总理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躲在自己府邸里不出去,死在了自己的马房里。刘将军自己当然也没有搞到一个坦白从宽的优待政策,和其他杨总理的亲信大臣们全被逮捕,夷灭三族。
在政治斗争中获得了胜利的杨骏同志在权力的高峰不过呆了几个月,就落得个身首异处;名满天下的华阴三杨全部被杀,太后杨氏被废除。然而火山既然已经喷薄出来,仅仅淹没一个杨骏是远远不够的,司马家族的各位王爷依旧手握重权,为了对付杨总理而暂时联合起来的人们实际上各自抱有自己的打算,杨氏的残余力量被清除之日也就是这个斗争团体的分崩离析之时,杨骏的被杀不是混乱的结束,而恰恰是混乱的开始,后宫之中的贾皇后不愿意看到司马家族再推出一个新的杨骏,见识过贾皇后手腕的司马家的王爷们也不敢再小瞧这个居于深宫之中的人了,新一轮的洗牌即将开始。
至于那些在上一轮中被洗掉的那些牌,再也没有人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