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系列之6:老黄姑
老黄姑家的院子比较窄,房子两边没多少空余就是邻居间的隔墙了,因此她家分成了两部分,带房子的部分在路北,我大爷家的东面,另一部分全部是菜园,在我家的东面。
老黄姑是个绰号,你一看到她就能立刻明白这绰号的由来:她的头发是黄色的,和玉米茸差不多的颜色。我在门前玩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她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老黄姑其实长得挺端正的,很瘦,但我从来没见过她笑,甚至都不记得她和哪个邻居说过话,她好像也从来不串门,她总是默默的。
夏日的傍晚,大人们常常一边在屋里点上艾蒿熏蚊子,一边在门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孩子们一群群在路上疯玩。
从来没见老黄姑出来过,她男人也没出来过,她家的孩子也从来不和我们在外面玩,她一家人连同院子都是寂寂的。
我们常常看到老黄姑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听说他只要有点钱就要买酒喝,至于家里有没有吃的,孩子能不能穿暖,一概不管。
他喝了酒倒也没见耍酒疯,但他从来不干活,一直就是,家里爱咋地咋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
有次我妈和几个邻居女人聊天,我听到她们神秘地,悄着声地说起老黄姑,说她男人喝了酒后折磨她,也不管白天黑夜。我不懂啥叫折磨,只奇怪她们神秘兮兮的样子。
据说老黄姑当初嫁给她男人的过程极其简单:她男人家里给了她家里一袋玉米,老黄姑就嫁过来了,估计她家里想的是不光得到一袋粮,还能少个人吃饭。
我爸说老黄姑曾几次到村之长那闹着要离婚,每次都被劝回来了,离婚可是丢人的事,不光她丢人,村里也跟着丢人啊。
有次我看到她家园子里有好些熟透了的,紫色的“天天”,粒粒都在诱惑着我去吃它们。我知道我家园里的早已让我扫荡干净了,便偷偷看了看她家屋子方向,估计那会不能有人出来,我就踩着我家这边的一段矮墙跳了过去。
在东北地区俗称“天天”,果实成熟后呈黑紫色的植物,该植物的学名是“龙葵”。“天天”真好吃啊,我飞快地摘,飞快地往嘴里送,太专注了,等发现老黄姑时,她已经打开菜园的门进来了。
墙有点高,情急之下我爬了几次没爬上去,我像一只被堵在墙角的老鼠,一动不敢动。从没和老黄姑说过话,我有点害怕。
她大概看到我嘴唇上的紫色,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没说一句话,把“天天”秧拔起来递给我,然后把我抱到了墙上。
我感觉很新奇,也不怕了。
“你怎么从来不笑啊?”
老黄姑愣了一下,眼神更暗淡了:“是吗?”
“我喜欢你头发的颜色。”
老黄姑又愣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她微微上扬的脸在夕阳柔和的映照下变得温柔、生动起来,她有几秒似乎是恍惚的,然后朝我笑了起来。
前一刻还是冬日里的荒芜,下一刻就是春暖花开,原来她笑起来那么美!
她那如春花般的笑容我只见了那么一次,后来,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夜里,她吊死在自家的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