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香,怀乡
作者:未若
图源网络/侵删我的家乡长满了槐树,漫山遍野都是。我住在槐树的臂弯下,夏天纳凉,冬天避风,和槐树一起生长、一起走过四季冷暖。
槐树四月开花,树枝上生着些小小铃铛的白花串儿,风一吹就在叶间自在摇曳,香味飘散在每一个山头处和每一个沟洼里。我生在这长满槐树的村庄,我和那里的每个孩子一样,拥有一双看山看花的眼睛,那是一双澄明的眼睛。
清晨,赶牛拉犁的人可以最早品尝到花香。空气中好像飘散着一条条月白色的丝带,轻轻柔柔拂过农人的面颊,触碰他们的鼻息,带走昨日一整天的疲劳。四、五月生的槐花是润物细如声的,它给我们的村庄增添了一份温柔的力量,轻轻悄悄,不易察觉。
槐叶柔嫩多汁,槐花清甜可口。因为这个原因,连沉默的老牛也变得嘴挑了起来。这个季节的牛羊,不吃别的草和树的叶子,专挑槐花和槐叶来吃。好像它们也知道一个道理---特定的时季会生特定的方物,珍贵的东西要给予特别的对待。
槐花对于村庄里的人来说也是珍贵的。顺着花季的安排,人们也给生活安排好了美味。槐花可以用来做槐花面,做工非常简单,但很顶饱,味道也好,不油不腻,所以大家都爱吃。人们把白面在锅里炒熟,这就成了熟面。把槐花从串上揪下来洗净,在太阳下微微晒晒,不必晒太干,去了湿气就好。最后,将槐花和熟面搅拌在一起,就已经做成了。不加任何佐料。也不用糖来提味,顶多滴点水,便于搅拌。槐花面不好保存,所以人们也不会一次做太多。反正槐花到处都有,面也充足,随时吃随时做就好了。仰仗着这个时季的暖,人们似乎可以毫无顾忌地地享用自然的馈赠。
我其实很少有机会呆在家乡,每次都是在城里吃着奶奶从老家捎来的槐花面。前年,奶奶去世,我回老家为她送行。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在五月回家,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槐花落。
我走在新铺的石灰路上,大路平坦而宽阔。空气里依旧是槐花香,那种香味不张扬也不温柔,它很低沉,在空气里躲躲藏藏,一会儿在身边,一会儿又好像已经远去。道路两边撒着厚厚一层槐花的稀碎的小瓣,花瓣很轻,生凉的山风吹过,它们便随着风飘起、翻卷、最后落下。路边遗落的槐花已经被盛夏夺去了最后一点儿柔嫩,仅剩疲惫的躯体静静躺在阴凉下等待秋风。它们无依无靠,随风而行。失去了枝叶牵连的花朵就像失去亲人的我,同被大山喂养的我们同在大山的怀抱里经历着一次生命的垂落。
我的家乡在那一年变得很冷,五月的夜很冷,天空的星星很冷,槐花也很冷。
经历过那个五月之后,槐花对我有了特殊的意义。我开始对五月敏感,也对槐香敏感。不论我走到那里,槐花香总能在触碰到我鼻息的第一秒就将我的记忆拉扯回那个五月。那个山风肆意张狂的五月,它卷走了我生命里满满一山的槐花。从此,寒月孤山冷,从此,鸠啼鹅哭泣。
家乡依旧美好,家乡依旧富饶。它依旧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洗避风的港湾,它也是我挚爱的人安睡的地方。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念恋家乡千千万万遍,我只能告诉你---家乡生我亦养我,我行过家乡的路,家乡安葬着我的亲人。我舍不得它,是因为它是生命的起点,所以它必将是生命的终点。
我希望,就在那个星子时不时溜进窗户的地方,我也想把自己安葬,和着那个地方的山风,化作五月槐花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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