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蓄满泪水的双眼为耳

我其实是个爱哭鬼。特别受不了离别的场面。小的时候一直是姐姐的拖油瓶，大多数的时候木呆呆的，但是每次她要离家出门的时候我就要哭。年纪小的时候是嚎啕大哭，长大一点以后觉得不好意思知道收敛了，就转转身子偷偷拿手背擦擦眼睛。成年人喜欢怀念童年的无忧无虑，我却觉得小孩子的生活其实是艰难的，大多数时候只能被动地承受来自外界的爱憎，自己却无力改变什么。如果不善表达自己，那就更糟糕一些，毕竟吃了东西不能消化都够让人难受半天，情绪困在身体里就更别扭了。姐姐比我大七岁，她上大学的时候我刚上初中。寒暑假她在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但是每次开学我就要难过很久。她动身的那一天总是起得特别早，窸窸窣窣收拾一通走到我边上，给我掖掖被角，然后关灯关门走开。听到“咚咚”下楼的脚步声，我就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眼泪龙头关不住，淌湿半个枕头。有一次我们约好我送她上车，第二天早上我随她起得很早，挽着她的手走了好长一段路，每次眼圈泛红就深呼吸几下，最后在一个煎饼摊子前停住，她给我买了饼，拍怕我肩膀说“你回去吧”。我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眼泪比那天的雨下得还要大。哭得最惨的一次是她送我去念高四，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家。看着陌生又荒凉的城郊外，工厂竖起的烟囱缓缓吞吐浓烟，看看帮我收拾着床铺的姐姐，她第二天就要离开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不拉屎鬼不撒尿的地方，内心跟着一片荒芜，先是有泪珠子从眼角冒出，然后鼻子酸酸眼睛热热，大串大串泪珠像登陆诺曼底的军队，径直绕过眼眶这道可有可无的马奇诺防线，直直栽进满是灰尘的地板。姐姐仿佛也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一直醒鼻子的我，迎上她探寻的目光，我更觉得心里破了一个窟窿，个黑洞仿佛让所有经过的难过委屈都无法逃逸，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我从中午哭到晚上，从晚上哭到第二天中午，姐姐也忍不住红了几次眼眶跟着我一起掉眼泪，又不知如何安慰，直到她说“你这么哭，我也会很难过”我才微微止住了一些。那次以后，姐姐后来甚至来杭州工作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能离我近一些让我心安。这几年好像不会这么爱哭了，大概因为我也开始常常离家出门了。上一次哭是妈妈陪姐姐来杭州考试，和她们短暂相处几天便又要分离，愈发觉得我们这些年聚少离多。那天我送他们到车站以后便自己打车离开，看着窗外一直倒退的街景，最后车站也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街角，视线逐渐模糊开来，拿手背擦擦眼睛，结果眼泪越擦越多，只好埋头翻包找纸巾，惹得师傅一直斜眼睨我。有一双大眼睛是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很多时候，它含不住眼泪。但我也渐渐习惯了两分钟前落泪，一个人时撒欢的时光了。如果你曾以蓄满泪水的双眼为耳，或许才会听明白我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