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爱人,还是一个陌生女人?
关于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我,你不认识;你,我从未忘记过。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用她的整个一生以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默默无闻的方式恋着一个从未对她有任何印象的男人,这个男人风流倜傥,这个男人花言巧语,这个男人喜新厌旧,哪怕有一百种一千种的让人厌恶的不足之处,都丝毫不足以抵消掉她对他的无名之爱,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就像当年他初次闯进她的生命而让她怦然心动那般。
“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孩子所暗藏的小心翼翼的爱情了”,孩子将这份情愫定义为爱情,定格为永远,用她的一生都在丈量这份思念的绵长。她对他的思念犹如她对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她或近或远地守望着他,他则从未发觉过,也从未如她思念他般地思念过她。她所有的爱慕都化在小心翼翼的注视,蹑手蹑脚的期盼与来来去去的徘徊之中而永不消解。
这个女人对于他而言,的的确确就是陌生的,就像他每年生日都会收到的大束白玫瑰。“是一个女人送的吗?”“不知名,也许是吧。”管他是谁送的呢,自己的风流太满情太多,计较是谁又有何益呢。以至于后来他收到来自她的绝笔告白信,一边读,一边努力地回忆着,也难以对上号。直至读完,他的心情变得沉重,因着自己对她的辜负而愧疚也好,因着自己对骨肉的死去也罢,其实更因着自己竟然还记不起她到底是哪个呢?
用一生爱着这样一个男人的这样一个女人,简单地让我感动,又复杂地让我讶异。终其一生都献给了她心中的圣洁的爱情,献给了世间恒河中再普通不过一个男子。他已经不能被用薄情寡义来形容,她走出他的房门,他那白发苍苍的仆人却认出了当年那个她。她的心在此刻百感交集,她从那个昔日的小庭院走进他的房间走上他的床竟然花了整个青春年华,而走进他的心穷尽一生竟也不能够,是钟情还是堕落?是遗憾还是落寞?是无可奈何的悲哀。她遗世而独立的孤洁心性,她入世前后簇拥的风月之态,爱有时是那么近,他就在她身边,他就在她的臂弯,他们上床,她为他生了孩子,可是,他们又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过了今夜黎明到来之际他们的爱情就随着晨雾而消散,无影无踪。
她的悲剧在于孤恋,在更年轻的时候,发现在于这份孤恋在她与他的现实世界中毫无交集可言,因而缺乏将这种孤恋培养为双方的爱恋的可能性;在年轻的时候,推翻了原来的以为,即便他们有共同的活动交际圈子,他们的感情也难以正常化,因为处在一个说不得爱情提不得真心的圈子里恰恰被说出来的爱情被提起来的真心会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不攻自破的苍白无力。她知晓着,她明白,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再也不会有与爱情与永恒牵扯在一起的可能。所以她缄默不言,守口如瓶,在爱得孤寂的时候不说,在爱得热烈的时刻也不说,在何时说呢?在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说吧,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与我有关的人了。